이목구심서 일 - 38.

38.

丙戌正月初六日 金雅士希文晦默來訪 希文甲子生 故李進士龜祥門人也 爲人甚醇雅 余曰 天下之可讀者 惟經書耳 不必一時多讀百千遍 惟有暇則讀雖十遍二十遍亦可 而只以盖棺後 方訖讀爲心 其餘子史諸家 何必多讀 然僕稍知讀書之爲可好 而嬴弱不克去 可懼可懼 希文曰 兄言甚善 僕亦以經書爲主 而其它作家之文 不過涉獵而止 若欲利益文章 則多不過五十遍爲何如 莊子讀逍遙遊 則其它可推而知也 或有讀莊子千遍者 豈非浪費心力耶 余曰 平日胸中 有磈磊氣 時時作無故之悲 而噓唏之極 誦離騷九辨 尤感觸層疊 平心讀論語 其下必按下 如此者數 始知聖人氣象 千載之下 能点化客氣如此也 僕得效頗深 宗人有年少而慷慨者 與僕夜語 語次到陸秀夫負宋帝入海事 宗人淚忽湧于眼 僕亦惻愴良久 誠誦曾點浴乎沂風乎舞雩章畢 二人者始言笑自若也 希文曰 兄言何其與余心甚合也 僕亦有此氣 每當蟲吟月白之時 感激者深 去年上北漢山中 讀論語 雪後登東城門 疊嶂峨峨 雪色泫眼 意甚蕭然 忽忽不樂 急歸讀論語 始帖然恬靜矣 兄言果爾也 昔呂伯恭多氣凌厲 病中讀論語 始變化氣質 自古爾爾也 余曰 顧今亦多豪傑有志之士 而爲科擧之學 所語委吾身軆於詞章 决吾性命於科擧 旣辛苦得一科後 不但不更繙閱經書 又盡拋棄從前之詞章 因與不識丁字同 豈不痛恨乎 生今之世 不可不爲擧子業 而修人事待天命 此六字甚好 不熱中可也 兄亦能如此否 希文曰 僕之初心 亦於科擧淡然 稍知科擧外有一好事可爲故也 及至父兄勸之 朋友譏之 不得已做擧子文 始初時 意內怏怏不快活 且晝則汩沒於排鋪結搆 其初心庶幾梏亡 夜必懊惱不可言 正如白身之人 初爲人奴僕 服役勞苦 其心恒有係著 不可造次間斷 置心於科字上 今則久而恬然 科慾漸長 至落榜則愁沮 亦有朋友皆屈 而吾獨得之 則可喜之心 豈不哀乎 僕之本心 豈其然哉 今世不知幾豪傑爲科擧所誤 銷泐其良心也 若以大眼目觀之 天子之大臣極蔑如也 今以一小紙題名 頒示於一隅數千里 其所得幾何 此至細碎也 雖然 奈何哉 余曰 兄言露出眞情 甚善甚善 大抵吾輩 朝鮮國人也 語音衣服 風俗法制 一從我國 若欲超脫違俗 非妄人則狂夫也 然其意思度量 則中原不可舍也 何必躬到中原然後可也 今經籍莫非中原人所爲 若善讀則吾之意思度量 始不局縛耳 希文曰 僕對兄畢露眞情 豈欺心而亦有何謙辭 顧吾資品 中下之間也 自幼頗有志焉 今吾輩年紀 不可謂不少 而侍父母安過了 可謂無事人 然其中居然經歷二十許歲 顧其案則無一少成 不覺恐懼 此後年漸壯而事愈夥 憂患疾苦 固知其叢萃也 豈不爲與草木同腐哉 若冥頑無知則已 旣稍有知覺而不能充之 是以惴惴也 若有嚴師賢友 與共周旋 庶幾有益 而苦無師友 自就孤陋耳 然自以爲有好善之心 聞有善人 則未嘗不有願一交之心耳 李雅士亨祥 兄知之乎 嘗聞立脚甚固 眞所謂以明道 希文自期待者也 僕嘗欲一見願交 訪其家而不逢耳 余曰 有好善之心者 顧今有幾人 兄有此心 則不害爲賢士也 李雅士亨祥 人物固卓如也 僕愛之重之焉 僕之同宗 而且與僕同辛酉生 故情義尤厚也 字正夫 自幼資品淸明醇眞 旣早孤 且無師友 好讀書 穎悟而識見漸長 今大拓藩籬 博而就約 爲工夫氣象亦好 不僕役於拘縛 而言語動止 無不井井入䂓矩 吉祥雍穆之氣 洋溢於言動之間 僕雖不才 期其爲大儒也 文章亦洒然可誦 然知者知耳 世人豈盡知正夫之深淺也哉 夫此輩人人必嘲笑 僕不暇嘲笑 而畏心先生耳 能掃除輕薄 擺脫煩躁 危坐讀經 求古聖賢心 非大過人 豈如是牢乎 今聚千人於此 擇如此人 則果有之乎無之乎 多乎寡乎 自量吾身 則頹墮不能收拾 終是汩汩俗臼人 只自愧恨之不暇 那敢嘲笑自樹立之奇士乎 希文曰 僕旣喪尊師後 心地忽孤寂 若無所依着 始紬繹南華經及佛書 旣久之 漸到寂滅 一轉眼則萬物皆無耳 父兄親戚甚憂 勸勉道誘 使之更讀經書 以就眞宲 今除拔幾盡 脫危而安 不爲狼狽人 極是多幸 余曰 僕亦以經書 爲一生依歸地 然亦往往有此病 或極虛靜 極煩惱 極憤怒 極悲哀時 虛無之想 空蕩蕩橫出來 眼目頓爾殊絶 宇宙間萬品 無非幻妄耳 然此想之變滅 亦斯須間耳 且此想之現發 亦無常 兄則除拔幾盡 是到八九分好境 若僕 不及兄遠矣 兄之尊師 有遺孤而遺文之散落者 或收聚否 希文曰 先師無一塊肉 寡妻貧欲死 此天理之未知處也 吾師立志堅確 自期於孔子地位 平生文字 信口寫出 不暇刻畫 亦自裂棄不收 僕惜之 收拾於斷爛之餘 藏置若干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