이목구심서 일 - 19.

19.

乙酉十二月十七日 心溪宗姪光錫來宿 心溪曰 我慈親軆中 每有不安節 子心常焦熬 於文字上工夫 末由也 且無一卷書籍 但恐一生如此栖栖 終爲無聞無識之人而歸矣 余曰 君言誠是矣 余幼時膽氣稍壯 自期言行功業 是自家手中物 那能不到古人地位也 近日以來 漸覺多事歲月太半停 俄日出而已朝餐 俄朝餐而已夕飧 俄夕飧而已昏睡 俄昏睡而已日出 且其間毛細之事 不勝言矣 正如衣敗絮 行荊棘中 左罥右掛 無非煩惱 佛氏初心 不耐諸般煩惱 脫此敗絮歟 然此學已滅倫矣 始知無憂無思 父母康寧 兄弟和樂 衣食足以安過一生 家多藏書 而只優遊度日 昏惰放逸 不爲學問者 必是愚夫也 至如余者 淸羸神氣 苶然時多 不能如意勤勵 見壯健無病 甚羡耳 心溪曰 余日前 從楊州來 牽馬僕 卽淮陽人也 問曰 汝見金剛山乎 曰 雖見之 愚氓安知景趣 然始登斷髮嶺 則忽然白峯矗出 中心自誓以爲自今以後 雖一毫事 豈可欺人哉 愈往而一生慾念淨盡 旣遊而歸 復登斷髮嶺 則欺人之心與慾念 復依舊云矣 余曰 可知雖愚下之民 其本心豈惡哉 但在觀感之如何耳 心溪曰 小學呂氏童蒙訓 有巫祝尼媼注 媼 牙婆也 牙婆 是何物 余曰 牙字 牙字之訛 牙字與互同 凡買賣 居間者曰牙儈 疑是女人 爲此事者也 今世亦有此等婆耳 心溪曰 吾妻之練 刳生葛爲絰 此陶菴禮也 余曰 先刮黑皮 去其中心 則其質白而柔矣 凡練而用葛云 漸降殺耳 今君直刳生葛 則其黑皮自如 其中心不去 若較諸麻絰 無乃反麤重耶 恐不如用白而柔者之爲愈矣 然晩生痴騃 何敢妄議 心溪曰 余嘗有一疑 凡諸朞服甚重 亞於斬衰者也 且以義推之 自斬衰至緦麻 皆具首腰經衣裳以居 可也 今父母喪外 皆有時服 凡腰首經衣裳 不過參禮時服之 此習雖不可改 然朞服人時服中 漆笠甚不可也 代以白笠則好矣 或謂白笠 是禫服 喪人之所戴 用於朞服 無乃不可乎 余以爲不然 禫服比諸朞服則反輕殺 有何逼也 東國諸先生 其議及此處否 未可知也 此義大抵如何 余曰 極好極好 但習俗 猝不可變何哉 心溪曰 三年喪 朔望無參降 則俗節亦無也 或有朔望 則不行參降 而俗節則行參降何也 余曰 平時則朔望俗節 俱有參降耳 三年中 何必分之 而或參降 或不參降也

 

心溪燈下讀余諸筆記雜說曰 自得處甚多 决非俗人也 余笑曰 心溪知我 勝我自知 余以寫出直情爲務 無非胸臆間事耳 夫文章 沁入骨髓可好耳 古人云 可與知者道 不可與俗人語 余每疑此語甚薄而無忠厚意 近日漸覺此語不得已也 君之文章 不無疵處 余愛其眞情流出 每多之也

 

心溪曰 近日玩月而吟曰 峽天遙夜邃 星月動精神 余曰 此豈非眞情乎 奇哉奇哉 心溪曰 佛氏天堂地獄之說 別無可疑 司馬溫公曰 佛法未入中國之前 人固有死而復生者 何故 都無一人誤入地獄 見所謂十王者耶 此語甚堅確明白 足爲斷案耳 余曰 如來學問 是慈悲耳 故憫衆生之多慾多惡 或假設此語 以儆戒之耶 世人儒者外 皆尊佛如天地 信佛如父母 元不知如來本無是事 而假托鋪張其禍福 如眞有是事 自以謂如來豈欺我哉 或怵畏者有之歟 余見佛寺 繪地獄諸般刑戮 慘不欲見 古有象刑 畫圖五刑之象 昭示萬民 使之儆戒 亦此意歟 心溪見鼎大讀曾先之史畧 謂余曰 此書甚未備 惟東國人孤陋 尊崇之 此豈敎小兒之書也 何不敎明人童子習耶 余曰 童子習太畧 不得已從俗耳 東人之孤陋 可勝言哉 不知資治通鑑方可爲通鑑 而呼少微通鑑節要爲通鑑 至大書其目曰通鑑 則眞箇通鑑 呼以何名耶 或呼以少微節要 則元不知爲何書也 且以爲史書之詳畧兼備者 莫過於此 可笑可笑 近日敎隣兒此書 則始知不成模樣之書耳 是故 中國已絶無史畧及節要耳 且近日刊文集者 首卷 元不受人序跋以弁者 甚或首葉旁邊 不書某貫某著 過了四五十年後見此集者 或不知其爲誰書 是豈爲不朽計 開刊文集 爲傳後心耶 皆甘爲亡名氏耳 如蓀谷集 流入中國 中國人但知蓀谷 而不知爲李達耳 其詩列之亡名氏 此是孤陋之弊耳 且如退溪，栗谷諸先生文集 豈可局於一隅 只有名於東方數千里之內 獨不使昭布天下 而人人知有此賢人也 此等集 若齎送中國 則必有好事者 精刻鮮裝 布之天下矣 東人 動必譏好事者 夫好事者 不無其弊 而不可無者 亦好事者也 心溪曰 東人孤陋中 又無義氣 中國人則平生著輯 或未訖而死 明友及後生輩 不憚勤苦 極力續成 以就其志 且校閱精覈 刻諸榟木 不吝貨財 使人人讀而有之 此東人十分不及處也 好事者 何傷也 余曰 近日往往夢中見奇書 獲讀欣然 覺廼惋惜何也 心溪曰 晝之所思 夜必夢焉 炯菴一生心靈 在書故耳 余則奇書之夢眇然 而夜夜夢境擾亂不定 旣覺 未嘗不可愕可恨可悔可愧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