파수록 - 엄골득보(掩骨得報)

掩骨得報

一士人 於山谷中 失路徘徊之際 見有一堆枯骨 露在山上 心甚矜憐 取土掩之 負莎草而覆之 不覺日暮 迷失歸路 遂宿塚邊矣 夢有一女人 進拜於前曰: “此乃馬嵬坡 舊址 妾姓楊 唐皇妃也 一自死後 唐皇輾轉思想 使臨笻道士之類 遍求致魂魄之術 而猶不暇及於改葬 妾身于深谷之中 至今 年久日深 風透雨洗 骸骨綻出 無人收護矣 幸賴君力 更得掩土 此恩無以報也 吾將一往謝之矣 君其勿訝焉.” 夢覺 其容貌之美姸 語音之琅琅 尙在耳目之中矣. 白樂天長恨歌云: “回首一笑百媚生 六宮粉黛無顔色.”之句 正得之矣. 士人歸家之後 夜至三更 萬籟俱寂 鬼嘯遠聞 凉風忽起 而有人搖戶 士人問曰: “誰也?” 門外人 答曰: “我是貴妃也.” 士人開戶 則妃卽入坐于前 垂淚而言曰: “昔時唐宮所儲珠玉寶貝 皆吾所有 而妾之出宮時 一無持來之物 則今也 欲報君恩 措手無處 妾本以傾國之美色 以爲事人者也 願一奉巾櫛 以代結草之誠也 惟君能容之耶?” 士人初雖不敢輕許 徐觀其態度 魂迷心惑 不得已與之同宿焉 至於鷄鳴 則妃卽去 而翌日復來 如此數十日 而謝去. 士人心切異之 說其于友 其友乃是貪淫好色者也 聞甚欽羨 乃多持金銀 領率役夫 遍訪露骨 隨卽掩土 心中暗思曰: “願逢虞美人之朽骨 以掩之後 虞美人來謝於我 亦如楊貴妃之於吾友則好也云矣.” 一日寒風蕭瑟 月色沈沈 門外 有兵馬暄動之聲 其人穴窓窺之 則日員大將 騎烏騅馬 在前後有騎馬二十八人 從焉 大將大呼曰: “主人出來也.” 主人戰戰慄慄蒼黃出伏於馬頭下 大將責之曰: “汝有何望而多費錢財 以掩露骨也?” 其人曰: “小人之友人適於馬嵬舊坡 見一枯骨 心深憐之 掩土而歸矣 其後夜 逢楊貴妃之神 數十日同寢繾綣云故 小人以年少銳氣 亦復好色 而閱盡今世之婦女 一未入眼故 妄生不可成之念 多費錢兩 掩土露骨者 欲逢美色女姬之神故也.” 大將大喝曰: “古之所謂美色 指不勝屈也 汝之仰慕者 何女耶? 吾已知之矣 直言無諱可也.” 人曰: “所願逢者 果是虞美人也.” 大將曰: 予卽西楚覇王 虞美人 卽予之佳姬也 我烏江臨死時 能不忘此女故 力拔山歌末句曰: ‘虞兮虞兮奈若何云者.’ 此也 彼二十八人皆是耳聞目覩也 汝以公麽匹夫 安敢妄生此念乎? 虞女 本以秦宮侍人 埋在始皇塚中 吾掘皇塚而得之 爲姬則其貞潔自守 豈與淫穢楊貴妃等同哉 貴妃則生於唐室 君臣父子之淫行時 唐皇陷於迷魂之中 見瞞於貴妃之美 天將下雨 地自先濕等說 而不知襁褓安祿山 及妃甥楊國忠之罪矣 及其唐皇 形歸窆穸龍駕昇天之後 豈不知其汚褻哉. 是以父皇子王及義子 楊男 皆不敢更近焉 楊妃則今爲無主之物 空無啼呼馬坡之魍魎 則今汝友之同寢 假使唐皇見之 必可抵首避去也 虞姬則與吾宿緣 未盡 而不幸早値天亡我之時 旣失鹿於劉郞 而千載之下 又失虞姬於汝輩乎 此後則勿出妄念 可也.” 遂回陣而去 其人入于房內 汗出沾背氣塞 食頃方甦 俄而三介役夫 來告曰: “某山深谷中 有一堆枯骨 而其骨碩大 色不靑而白 似是男子之骨也 將何爲哉?” 其人曰: “多負土砂 堅堅封築也.” 遂因昨夜之事曰: “貴妃 乃大唐萬乘天子之寵姬也 吾友與之同寢 而吾尋虞姬 不過一伯者之姬妾 而項羽之預用作戱 誠可怪也 必是虞塚在於近處故 逡巡圖免如此也 汝輩當窮搜遍訪也.” 役夫奉命而出往 深谷中 負土封築後 遍踏諸谷矣 此夜三更 有一丈夫拽履升堂 直入房中 氣宇軒昻 衣冠甚偉 跪坐於前曰: “吾乃大漢騎司馬 呂馬董也 自漢亡以後 吾之墳墓 崩頹毁傷 無人看護矣 今也幸賴君子之德 使人加土 則不勝感激 以此爲謝也.” 遂出黃金百兩 而進之 其人固辭相讓之時 漏鼓已深 小童入告曰: “昨日項將軍 又來矣.” 項羽大聲曰: “主人主人! 汝終不聽吾言 使人搜尋虞塚也?” 遂排戶直入 見有呂馬董 乃退一步曰: “汝是劉邦之騎司馬 呂姓漢耶? 當時秦失其鹿 天下共逐之時 各爲其主盡忠而已 則吾不可以汝爲嫌也 吾亦不足以汝爲畏也 然昔日烏江自刎之後 遙想汝之舞劒前進之事 則頭髮悚然 不忍正視耳.” 遂去不復見 而已村鷄報曉 呂神亦去 案上只有黃金數封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