용천담적기(龍泉談寂記)
김안로(金安老)
1.
圃隱鄭文忠祠堂 舊在永川 孫文貞 舜孝 七休公嘗按是路 巡過郡境 馬上醉睡 瞢騰昏昏 過圃隱村 夢間依俙見一老翁 鬚髮皤如 衣冠偉然 遮馬首立 自言圃隱 且云 所處頹廢 風雨無庇 如有意相屬之色 七休驚異之 詢故老得其古址 勖郡人營之 堂成物備 躬奠以落之 自傾大巵 醉書堂壁曰 文丞相忠義伯兩先生肝膽相照 忘一身立人紀 千萬世景仰無已 惟利所在 古今奔走 淸霜白雪 松柏蒼蒼 構屋一間 將以蔽風 公靈安兮 我心安兮竊疑忠魂毅魄 在天地間 蕩然與造化元氣同其流 豈肯區區以祠宇成毀有所丐貸於人耶 意亦此老胸中休休 平生以忠恕爲心 其精神氣脉 或能感通於惚恍間耶 僕尹東都 傍治是永地 訪舊事知祠宇尙存 而七休之題 剝落無痕 石刻則初闕焉 噫悠悠百數十年間 祠宇之修 待一七休 而記識之鐫 尙無人耶 慨然與其守張君謀 圖石之力出乎郡 入鏤之述徵于余 余以憂悤去 事不克就 至今歎恨而不能忘 然有望於後來之君子云
2.
七休按行列郡 道見孝子烈婦旌表 必下馬展拜而過 就金烏山下吉先生再故居 爲文以奠之曰 拜瞻祠下 髣髴儀形 惟烏山洛水之如昨 念先生兮安在 奠蕉黃與荔丹 冀英靈之不昧也 此老無意琱琢於文字間 而胸中所發 自能如此 可以想見其風槩 昭陵之廢 至正德癸酉 計年五十八 人心沈痛 冀復者久矣 一日經筵檢討蘇君世讓 首發其論 上惕然命大臣啓春秋秘記 搜攷其時廢之之故 果出於政府之請 大會公卿雜議之 被召將入 張判相順孫歷過柳領相第曰 今日之議如何 領相堅言其不可 及入議 三公以下皆以爲難 惟申公用漑姜公渾張公順孫曁吾季父忠貞公 議當復 竟閣不行 臺諫侍從爭之 太學生亦上章不能得 踰時守閤勢將寢 時僕與金國卿輩在續三綱行實廳 廳僚相與謀曰 臺諫中輟 則後無可爲之幾 吾輩不可出位爲嫌 裁疏上之 以縻臺諫之勢 會雷震太廟木 上驚懼 卽日祇拜訖 趣召公卿臺諫侍從入對闕失 有以昭陵爲對 議乃僉同 遂下允命 設都監督其事 初陵旣廢 移兆海濆 絶奠守積年紀 只傳一阜 是其所以尙有它說疑人 設幄殿將奉遷 掘土深而玉匣無所見 皇駭罔知所爲 是夜監官假寐 夢覿憑几帳殿 具王后儀 兩丫鬟侍 召監官勞之曰 爾等勤苦 監官拜伏駭汗 覺而異之 明朝深加數尺許 忽見漆片如掌 翻着鍤刃而出 蓋梓宮漆厚 脫落而然 果能克其事 安山人言 陵之未廢 夜聞哭聲 如在陵所 傍民怪之 明日馹騎猝至 陵遂遷 民家營作 用廢陵石者 必有疾疫 牧羊放馬 踐蹋塋地 則天晴忽晦冥 大風暴至 人敬而神之云 卜新陵于顯陵左枝 兩陵間海松參天 陵始役 數株無故忽自枯 斫去而兩陵相對 無障蔽 異哉 初權岐亭叔達直銀臺 夜夢鄭海平眉壽與柳領相 手搏相角 似有大恚者 領相窘甚 岐亭驚怪語人 居數日復陵之議出 領相首難之 議已 忽病自朝堂輿出 沈綿遂不起 方其疾也 訪子弟朝家近日事 答以力爭昭陵 公掉頭言 此事終不可爲 其牢執如此 當其召對 若使公在 恐終不回 海平卽昭陵外孫 人以有其靈所知 豈無憾痛於斯耶 神報冥應 未有無理 岐亭之夢驗矣 此固荒昧 不可謂之必信 但偶爾事會 若有所相感焉者 斯亦可怪也
3.
英廟篤意文治 育材作人之美 高邁前昔 置集賢殿 盛萃儒士 更日直宿 以備討論 寵接之隆 世比登瀛洲焉 申文忠叔舟一日豹直 漏下二箭 上命小宦 往覘直士何爲 小宦還白 方燃燭讀書 如是往覘數四 讀猶不輟 鷄鳴始報 就寢矣 上嘉之 解貂裘 令乘睡熟覆其上 文忠朝起方覺 士林聞之益勸 顯廟久在承華 春秋向高 而沈潛學問 晝夜不懈 月明人靜 或手携一卷 步至集賢直廬 與之問難 時成三問等直殿 冠帶夜不敢輒解 有日宵刻將半 意謂鶴駕不出 脫服欲臥 忽聞戶外履聲呼謹甫而至 驚皇顚倒而拜 聖學之勤 好土之篤 誠千古之所罕聞也
4.
宣廟好文 纘契兩聖 寵奬儒林 迥出常謨 一時文章魁傑之士 彪炳玉署 如梅溪三魁礌溪曁先大夫 尤被隆眷 常所述作 隨月書進 梅溪礌溪俱以親老丐外 特致米碩以優其親 礌溪進稿 有北望君臣隔南來母子同之句 上從容賞咏曰 好仁身雖在外 心不忘君矣 梅溪遭艱 錫祭榮之 寵及存亡 人人感起 鼓舞人材 振作士氣 誠千載罕遇之盛也 成領相希顏由弘文正字丁憂去 制闋復敍 例謝恩命 上召至閤門外勞之 命中官臂一鷹以賜曰 爾有老母 公退有暇 可以郊獵助供滋味 又入夜對賜酒菓 公袖柑橘十數枚 因醉伏不省 中官負出之 不覺袖柑墮散于地 明日下柑橘一盤于玉堂 敎曰 昨日希顏袖橘 意欲遺親故賜之 公鏤骨思死 卒倡靖國之擧 以爲報效地 宣廟待士之誠 知人之明 固有以盡人忠也 而公之革危措安 勳在社稷 亦可謂不負知遇者矣
5.
文成兩聖 精於楷法 文廟遒勁生動之眞 深奪晉人奧處 只有石刻數本 傳世至寶神秘 眞蹟罕有覩 惜哉 成廟嫵媚端重 從容三昧於趙松雪規度 上又或留意於墨戲小畫 斯皆天縱之能 不煩模習 而妙詣古範 萬機之暇 淸讌有時 時親翰墨 略加揮掃 寸牋尺幅 散落人間 得之者欽玩複襲 不啻如拱璧矣 上舍生朴元秢稍善書 成廟覽而可之 下書其鄕 賜紙筆以奬之 榮耀鄕閭 無不驚動 夫寸藝細技 豈足以上動睿賞哉 然不以聖能而廢之 奬勸之隆 必出於誠如此 由是文章書畫工技百術 莫懶激而精臻 乃知聖人鼓舞轉移之幾 特在於一嚬笑之間 若非誠意之好敻超凡情 則雖百方勸飭嚴立程課 秪見其騷煩頹惰耳 安能動人若此之深耶
6.
東峯金時習自齠齓 已有能詩聲 遂擺落糾紛 祝髮爲僧 改名雪岑 與南秋江爲方外遊 狂吟放浪 翫弄一世 逃世於禪 不奉其法 世以狂僧目之 行過市肆中 或凝睇忘歸 植立移刻 或便旋街路 不避稠視 群兒詆笑 爭擲瓦礫以逐之 其臧獲田宅 任人取奪 曾不屑意 復忽從其人請還 其人不肯 岑身卽雀鼠之庭 面爭供對 譊譊如市井之競 竟獲辨理 官卷旣成 納懷中出門 視天大笑 遽出券碎裂 而投之溝中 其戲人侮俗如此 光廟嘗作法會于內殿 岑亦被揀預 忽凌晨逃出 不知所之 遣使踵之 則故陷街里溷穢中 露半面而已 有沙彌 喉音淸楚 能出商聲 浪詠長吟 遺嚮裊空 凄有餘感 每値皓月朗然 中宵獨坐 令沙彌詠離騷經一過 輒泣下霑襟 性嗜酒 飮醉則曰不見我英廟 流涕甚悲 諸比丘推以爲神師 服事頗謹 一日合辭請曰 弟子等奉大師久 尙蘄一敎 大師淸淨法眼 終以付誰 衆生迷方 願受金篦之刮 請彌堅 岑曰諾 大開法筵 岑具袈裟法衣坐跏趺 緇流坌擁 合掌羅跪 方聳聽 岑曰可牽一牛來 衆莫測所以 牽牛繫庭下 岑又曰 將芻束來 令置牛後 大笑曰 爾等欲聞法 類是矣 牛於畜類中最爲頑然人之迷冥無識者俗謂之牛後置芻 緇衆赧然而退 近代詩僧 岑爲之領袖 爲詩典重 少蔬筍氣 入金鰲山 著書藏石室 曰後世必有知岑者 其書大抵述異寓意 效翦燈新話等作也
7.
蔡聘君襄靖公 幼從父任在慶山 與二弟同臥衙閤 夜忽思便旋 攬衣獨出房櫳外 開目見白氣如火圓鏡 五色相比極明絢 在空中回轉若車輪 自遠而近 迅如風電 襄靖魂悸 蒼皇走入 纔踰中閾 其物追入房中 俄聞小季最在房奧者 驚起騰躍 呼痛之聲不絶口 口鼻流血而斃 襄靖了無傷損 凡邪氣中人 必乘其虛 人氣全則亦不能害矣 吾友成蕃仲家 嘗有鬼怪 西日初暝 昏鍾欲動 隱隱然出自西岡密林中 或投石或燃火而至 陵汙一婢子 歆歆然受妊 如有人道之感 人家往往多遭此患 醫家所謂鬼胎者是也 百方去穰不能得 蕃仲以爲 剛正之氣可以壓伏 取醺作氣 獨坐軒外 堅色不懼 目來方不暫瞬 如是轉數刻期過而悄無聲跡 意謂屛遁 便旋身轉步 將越戶限 忽覺心氣慓然 投擲之石 已落踵邊矣 正氣固可厭邪而一有餒焉 則邪反乘之 幾不可不愼也 有如此夫
8.
許忠貞公琮 自少氣宇沈毅 常於行路中 未嘗目左右 凝然若沈思者 或至迷途 嘗結同儕讀書 偸兒夜入其室 盡將衣屨去 諸伴莫不懊恨 公獨怡然不以爲意 取筆書壁上曰 旣奪我之衣兮 宜吾鞋之莫偸 旣奪衣又偸鞋兮 竊爲盜先生不取也 識者始服其量 及釋褐 調軍器直長 光廟簡文官習天文 公硏窮推步法 時適見日食 公推食 公書進尾係以疏 斥異端絶遊畋開言路等事 趣召內閣 摘疏中語 佯加威怒以試之曰 予無十旬不返以麪代犧之失 爾何以比予於夏康梁武 命力士捽下 以圓杖杖之 傍侍股慄 上又取匣劍橫膝上 令曰 見吾劍拔盡匣 則卽行斬 遂徐徐拔出 霜刃照人 閃閃拔垂盡 力士方挾斧鑕 目其劍以待之 公猶不變對 隨問無錯 上還納匣中曰 眞壯士也 以晩見爲恨 命進酌 公從容起洗杖血 裂衣裹之 就尊所斟滿以進 進退頗雍容 上大奇之 終至大拜
9.
正德乙亥 余以直提學 宣慰日本使臣南湖西堂等 行到凝川 時以國恤繁麗事 一屛獨處望湖堂 皓月入簾 湖山靄如 天空人靜 淸氣襲骨 奇興滿眼 橫逸不可當 沈吟得句 晨起索筆 則匣中只有空管 尖頭忽失所在 披衾振衣 搜竟不獲 心甚怪之 逮立馬將出 更開匣視之 尖頭依舊束管矣 是夜臨臥用以書牘訖 手藏其匣而蓋之 無罅缺可出 且窄堗油牋 滑如琉璃 淨壁又無一物 墜毫斷針皆可㨛數 三面俱閉但虛南 而吾臥當其窓 輿衛外直者 夜絶來往 匣在枕傍 終始手撫之 更無人啓閉 未知尖頭初何以逸匣 逸匣而藏諸何 又何以復入舊匣耶 百思殊不可得 意亦爲神而非人也 語諸主使 則主使曰 古云詩成泣鬼神 或云神靈泣 或云鬼神愁 豈眞有是耶 余曰自古騷人詞客之過此者 啁啾呻詠 壁間鏤板 鱗比蠔粘 其受弄侮 鬼且慣矣 何有於一蕪語耶 其必以貧於詩 未免爲拍手揶揄之嘲戲耳 相視一莞而去 時李棐仲爲主使云
10.
宣陵朝嘗因歉旱 禁群飮 時當春暮 百花爛漫 月明如晝 上散步後苑 因念如此良夜豈可虛負 必有讌集者 分遣紫巾數輩 給使掖庭者着紫色巾 于五坊 搜摘以聞 適宋參判瑛第設高會 一時勝流無不赴焉 哀絲豪竹 醉謔方喧 一紫巾跡其音經至 諸公不知 紫巾小立門外 傾耳聽笑譁聲 認其爲蔡聘君笑 逡巡却步以遁 紫巾者本天曹奴 聘君爲郞時馬卒也 明日諸公始聞之 權忠愍公簡賀聘君曰 德哉君之笑也 福哉君之笑也 微君笑事幾殆 士林間傳笑 當時朝廷淸明 四方無虞 年登物阜 和氣靄然 朝有忠厚之風 下無訐訴之俗 士大夫以信義相與 絶猜疑互軋之勢 官署淸閑 卯申多暇 日以文酒相娛謔 居上者愛養其氣致 在下者歆慕其風流 當時氣像今不可見 莫不追想而永歎
11.
余家嘗盆蓄安石榴數株 其一開花結子 若獅蹲顧見之形 頭面尾鬣 四足指爪 無一不纖備 如今人家婦人篆圖上刻作蹲獅象 而活動之巧殆過之 深可怪也 昔晉安帝時 武陵獻一蔕六實之祥 齊安德王以多子爲子孫衆多之象 此果何謂 當俟後之博識者 後年又見燈焰上拔出雙條 細如絲縷 長踰寸許 兩莖雙蔕 蓓蕾著蕊 若紅蓮欲折 良久不滅 殊可愛玩 古占以燈花爲報喜 後果信然 豈所謂兩炬者耶 大明高皇帝抄擇年少儒臣文學最高者 處之禁中 秘府書籍 得任意探討 以爲遠大地 光祿寺供酒醪飯餐 太子親王迭爲之勸酬 皇帝時臨論難 賜白金鞍馬衣襨等物 寵異之隆 前古所無 我朝英廟肇做其制 賜暇讀書 其選前後不過三四人 逮至宣廟 其規浸備 初選六人 賜長暇于藏魚寺 任其所之 中葺龍山廢佛寺 輪玉堂員休一月 後又選七人 判一年更代之 分賜法醞珍饌紙札什器之備 視古有加 增廣龍山堂 遣內臣審度而營之 垣廏廚庫之缺 無不周完 命曹偉作記 幷額讀書堂三大字以出 賜酒樂 遣丞旨落成之 極意蹈舞 爛熳而罷 明朝裁謝箋赴闕 加紅帕函羿而前之 隨以女樂 榮君賜也 街里士女 奔走駭歎 誠千古斯文之大盛事也 盛極則衰 事物常理 中廢於燕山朝 旋又復之於當代 豈堂之廢復 隨世汙隆耶 龍山頹圮 只存遺址 假就淨業院居之 後以藏修不宜閭井側 更擇淨地于東湖北麓 渠渠輪奐之美 迥過龍山舊制 廩給該供之豐 亦優前式 而駸駸爲文具 堂雖不罷 常見其空 其事始不重云 以余無似 亦嘗終始忝諸君末 其漸不嗣古 豈以是夫 未嘗不仰思而三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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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府蓄水晶杯一雙 一方一圓 大可用半升 瑩然絶纖瑕 注之酒 金波細皺 盈盈動其中 遠見澄澈無毛髮 隱如水月相暎光影倒空 眞稀世之絶寶也 嘗讌華使 以二斝藉紅錦間金玉器 交安酒卓中 華使鄭同見之嗟賞 願得其一 宣廟以祖宗朝所蓄不之許 有日下紫醞于銀臺 出圓盃使斟之 流霞漾虛 淸氷透色 紅素交凝 表裏通明 非烟火食者所取口 雖赤瑛盤櫻桃之錫 不足喩其榮 玻瓈盃葡萄之斟 何可擬其侈 諸公驚拜珍異 到手輒傾 不覺醉倒矣 成虛白堂性不能酒 三復愛玩而不置 令吏點茶 吏以沸湯急瀉之 中忽折裂 諸公醒起知之 嗟惋彌日 其一賜讀書堂 敎曰 非欲使爾等沈湎 用以示予珍重之意 時姜公渾申公用漑金公勘金君馹孫等在堂 稽伏拜嘉 匣襲而珍之 謀壽其傳 必托諸辭 臺金而鏤之 銘曰 淸不涅 虛能受 德其物 思勿負 爾後法醞至 例訖 宣盃一爵 徑置匣藏 愼墜毀也 燕山朝堂革 移之玉堂 玉堂罷 又移侍講院 聖朝中興 復自玉堂還本所 其在玉堂也 爲把翫者失手 一面有微缺 至今爲見者之恨焉 堂之起廢靡常 杯亦往復不一 隷守之屢換 而藏護之易漫 經危近碎 亦非一再 尙能完圭保潔 以彰我宣廟不寶其寶而寶仁賢之盛意 豈至寶神慳 猶爲期文而呵衛之 俾聖澤同存永久而不虧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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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火者 李珍與王獻臣等奉帝命出來 時金延昌勘以修撰從事伴接之行 李珍相其面曰 當大顯 後年珍又擎詔來 延昌已帶金冠銀臺 珍賀曰 曩昔吾言今不誣 君乃免禍之相 時蔡聘君按西京 余以布衣從之 詔初至府 與妻兄蔡生觀光潛身簾廡間 華士名張鉞者 頗有學識 容止亦端重 見吾輩欲語不能通 將目擊相與之意 畧書扇面以相示 明日鉞語珍 珍請伴接求見 令舌官引吾輩入廳事禮訖 珍設肴酒餉數巡 令鉞書諸牋曰 天使問明何經 余曰粗明五經 拈出書易之文 畧講其義 余又隨問書對 珍曰中朝科第各守一經 不必盡通如是也 因前席坐 執余手鑑掌理 又相面背 或近眂或遠睨 或以指按之 稱善曰 豈類外親 於法貴顯 次視蔡生 似不經意 曰 顏比乃翁 言姸好則似差過 不言其吉凶 珍入京都淹數月行還 聘君舟迓大同江 珍卒然問曰 按察之子好在否 蔡生逝已閱月 答以實 珍慰之曰 我固知然 君有兩郞 幸勿以彼爲念 因問余消息 到肅寧館 又謂聘君曰 小郞胡不見我於西京 答曰禮無私謁爾再三嘆恨而去 延昌在其時方被眷注 何禍之可免 卒忤主出按嶺南路主荒虐日亟 禍幾逼迫已臨頭 會有事召至 而乃値靖國擧 得策其勳會事之幾 若有陰相者 免禍之言亦驗矣 第六載是正德戊辰 珍又出來 見聘君曰 小郞今做何官 答曰天曹郞 昔年行路偶爾一見 事且久矣 未知珍何以尙記不置 似若殷勤者乎 意必以相法自負 欲試其術之中否耳 殊爲可笑 昔年琉球國遣使宴接于南宮 李廣陽世佐判曹聘君亞焉 宴已 其使謂舌者曰 判曹於相法凶 亞曹則善 舌者曰 判曹非獨身顯 三子皆捷科列要津 其福罕世 何以云凶 使默然曰 非吾知也 蓋廣陽長大豐碩 望其貌亦知爲福人 聞者皆笑其妄也 未幾廣陽闔門遭禍聘君能獲終吉 優遊至老而卒 方知其善相人之吉凶禍福 卜以推其數相以知其貌 如燭照計之而不可欺 豈非素定而然歟 欲圖以人 費破心力而不得則反有怨尤於其間 可見其惑且勞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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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甲戌年間 鷄異疊興 或雌鷄化爲雄 或鷄生三足 如是者不可勝記 京房易妖曰 君用婦人言 則鷄生妖漢元帝時 雌鷄化雄 不鳴不將 議者以爲 王妃將爲后 貴始萌而尊未成 唐武后稱制 雌鷄化爲雄者再 韋氏擅政 鷄有三足 妖鷄之應 皆有女氏禍 識者憂之乙亥春章敬王后上賓其變豈有大於此乎 鄭丞旨誠謹平生耿介 一段忠赤 圖有編簡 無容贅也燕山朝流落不遇 慷慨作俚曲 中夜悲歌 以寓其愛君繾綣之意 僕賞採其聲協以詞其一曰 以我思子心 子無我心似 子心苟可似天下寧有是 思之縱難能 無嫉猶可已 其二曰 桃李媚恩光 競此色婉娩 老菊終亦花 寂歷誰省晩 霜風掃卉空 孤芳記秋苑 其音凄以婉 其辭怨而直 徘徊戀眷 抑而復揚 亦詩人之遺意也 楚纍騷哀 長沙賦苦 雖古雅淺俚之有殊 遙遙此心 千載同貫 使人聞之不覺腸摧而涕下也 昔文忠事母至孝 悶其衰邁 作木鷄歌 益齋詞曰 木頭雕作小唐鷄 筯子拈來壁上棲 此鳥膠膠報時節 慈顏始似日平西 至今樂譜傳之 爲五冠山曲 後之製聲樂者 倘能採之 以被絃歌 庶幾與木鷄竝傳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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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庵自少有文聲 頗工於詩 晩登第入內翰 善推算知人吉凶 嘗云 甲子之禍 甚於戊午 不爲進取計 燕山朝 史禍之作 蓋在戊午歲 虛庵曾有龍灣之謫故也 居憂德水縣南 一日散遣僮奚 大者薪樵 少者挑菜 俾供夕爨 獨守空廬 老平頭意給使闕人 不淹刻經還 則虛庵不在矣 呼隣人四出細蹤之 只見南江 卽祖江上流也 故屨二隻脫在汀沙 疑必沈江募水師 或舟或泅 遍江上下 竟不獲其屍 未幾燕山主荒虐滋甚 誅殺失次 所謂甲子禍也 虛庵在世 則難乎免矣 人以謂 避跡自晦未嘗死有人於妙香山古刹遇一衲 雖自爲寒乞形 頗非俗緇容止心異之他日物色更訪已不知所之 其爲虛庵無疑云 或言道傍 一院壁上題二絶云鳥窺頹垣穴 人汲夕陽泉 山水爲家客 乾坤何處邊 風雨驚前日 文明負此時 孤筇遊宇宙 嫌鬧竝休詩 此亦必虛庵作 或曰 好事者題去以疑人 非虛庵也 凡溺水者氣盡 屍必浮出 或吹着江涘 若果自沈入水 必近邊纔出 而追至竟無所見何耶 遺空履着岸 示人以溺死之跡 尤可疑也 推驗甚奇 事多前知 豈自覺必禍 毀形逃命耶 天下未嘗無此等異術人 不可謂之必死也 但外制未闋 嚴顏在堂 而果於遺世 此不可知 其或恐累相及 寧負亂倫之罪 姑爲門戶計耶 皆不可知也 余謫居德水隣於故里 里中有識者 所云皆然 且曰 人之好詭樂誕者 信不可律之常理 況逆信荒昧 割棄天彝 無故遽殞於不測之淵 尤不近情 此可爲不死者之證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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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者先朝 西敎盛行 妖僧學悅之徒 誑惑愚民 擧世風奔 崇奉之隆 冠諸緇髡 時人爲語曰 學悅僧也 學悅之音 方言與爲之之釋相似 蓋謂可爲者僧爾 羨嘆之辭也 近世薦士多濫僞 凡鄕居無賴童癡妖妄 自爲賢良退逸 高自標榜 俯視朱程 初無一階者 例超六品 有名盧㻶者 纔擢主簿 旋陞持平正郞 備敭顯要 時人爲語曰 盧㻶爵也 盧㻶之音 與高之之釋俚語相近 蓋謂可高者爵爾 亦羨嘆之辭也 對偶之工 殆若天成 可資談噱 初燕山主流喬桐 市井歌之曰 忠誠詐謀乎 擧動喬桐乎 興淸運平 置之何處 乃向荊棘底歸乎 燕山朝官人紗帽皆貼忠誠二字 紗帽與詐謀同音也 荒蕩飄忽 遊幸無方 凡有出入 謂之擧動 八路郡縣皆設妓樂 選陞梨園 名曰運平 經幸則謂之興淸 其安置喬桐 圍以棘籬 荊棘之釋與妻字之釋方言相同 底字之義又就人身下言也 斯蓋皆出於鄙俚嘲謔之口 而中含譏諷 各存一時之事 而自不容掩其實 自古採俗謠察民言者 於斯而不可忽焉
17.
近有一學生姓蔡者 居近訓鍊院 日曛出衢道 行路漸稀 雲月微映 可見遠人 而不可認面 遙視一婦人倚街而立 相望移刻 生徐步就之 淡粧低髻 明艶照人 生不覺神魂蕩恍 目成手挑 不見驚猜 則稍以身逼曰 良宵閑況 邂逅玉人 情不自抑 輒露狂態 韓椽偸香 何嫌犯禮 幸見少恕否 婦人色微赬低聲答曰 君子何人 敢於草次 垂此鄭重 若固有意賤質 能從我行乎 生驚喜過望 曰 所謂不敢請者也 第未知娘子氏系云何 深扃邃閤 恐阻凡踵爾 婦人曰 旣以情許 寧有他虞 遂接袂共行 轉曲巷涉一川 望見高門大屋 繚以粉墻 止生少憩 婦人先入 闃無人聲 蹤跡悄然 生徘徊延佇 若驚若失 心不自定 良久小丫鬟出啓半扉 引生入八重門 有樓用粉石爲柱 結構之制 矗束之壯 殆非人工 傍有密室奧房 綠窓朱箔 玲瓏奪目 婦人立戶迎謂曰 乘人靜相候 以致稽時之立 得無見訝 扶袂入坐 顧瞻四壁 則豎障懸幅 丹靑炳耀 綉褥花莞 鋪設極麗 其奩具爐爇之盛 皆非世間所見 生心異目眩 疑必淸都眞境 自顧赧縮 容止頗澁 婦人命小鬟進酒 略飣數器 皆珍種奇品 以雙龍環耳白玉斝 引滿勸生 斂容言曰 賤質賦命奇舛 少失怙恃 長闕耦儷 倚養姆媼 不閒閨則 每値佳辰令夜撫景長嗟 偶隨遊伴 步出長逵 忽遇驚車逸馬擁街而至 小避傍岐迷暝錯愕 因與女伴相失 獨立回徨之頃 幸蒙君子令色相視 唯知婉意承奉 自不覺冒範至此 如不爲君子所賤 奉帚侍巾 糜滅無憾 生且飮且謝 顚喜失口 但吃吃言 豈意浪跡 獲此天與 喙複不知止 夜鼓幾三下 酒闌語已 小鬟受生帶笠安揓上 張衾枕出燭 生便卽抱持 歡心兩適 蜂繞蝶戀 盡此綢繆 自幸奇遇 以爲雖吹簫之偶月下之會 寧若是乎 曉漏催報 歡興未已 忽聞雷聲轟轟逼頭上 驚皇開目 則臥在石橋下 枕塊石被毀苫 臭穢滿前 所脫巾帶 懸在橋柱之隙朝日已昇 人馬坌至 薪車二輛 方闐闐渡橋矣 生竦駭狂走 累日而定 猶且惘然心悲 如自鈞天而落 引頸覬望 庶幾復遇 知爲妖魅所幻 詛師呵舌 醫者施炙 餌禳百方 僅免其祟 橋在都中開川下流 卽太平橋也 人有見生者 詳道其事于退齋 退齋聞而嘆曰 有是哉 幻婦之善蠱人也 飾醜怪爲美貌 執邪僞爲善談 化臭穢而薰馥 變汙壤而佳宮 塗心愚目 百出眩詭 而慾誘之 自非至大至剛之氣 孰得以無惑 方生之喜遇自慶也 脫使傍視者提耳明告 且不悟 苟欲救之 將必怒繼 甚者挾鬼以中之 向非橋上之雷 終爲橋下之鬼而已 凡天下之幻世誣▣甚於鬼婦者多矣 爲生之惑不旣衆乎 與其持餌禳以解生祟 孰若回夏禹之鑄 照牛渚之然 使世之爲鬼婦者 不得逞妖於白晝 以解天下群蔡生之爲惑者耶
18.
國朝有琴師李馬智者 手法妙一時 以長指按第一宮 下指乍輕乍重 抑抑搖轉 五音六律 淸濁高下 細大疎數 皆於是出 聲調奇變 迥絶流輩 賞音之士 爭邀競致 每於虛堂月夜 信手一鼓 風起水湧 天寒鬼嘯 聽之者毛髮𢥠然 一日座上皆卿相貴客 李師極意調弄 雲流川瀉 續續不絶 倏開忽闔 舒慘難定 座上方忘味停酒 結耳凝思 嗒然如喬木 忽流爲艶佚 絮蕩花亂 光景融冶 不覺怡魂醉心 肢體弛漫 又激爲壯迅 旗偃鼓作 百萬齊起 不覺氣奮神聳 躍身舞手 俄變商聲大肆 則搖林震木 山谷皆應 徵調則猿愁鵑怨 木葉俱下 固已凄情酸骨 暗淚承睫 乃復整徽移軫一劃 雷過而輟 餘響裊裊 窓隙皆鳴 推琴下膝 斂衽愀容 仰天而喟曰 人生百年 奄若駒隙 富貴榮華 春夢一覺 英豪意氣 沈沒誰知 獨能文章者有其述 工書畫者留其蹟 垂之後世 托名不朽 後之人較其跡 而知其所得之淺深 千百萬歲如一日 若余者身先草露泯然 如烟消雲滅 雖云李馬智善於音 後人何從而知其品第耶 瓠巴伯牙天下之妙 身歿之夕 已無從考其聲 矧今千載之下乎 辭竟長吁 座上皆泣下霑襟 若馬智者 眞雍門周之流乎 其異操新腔 多自意製 人有願學 固靳不授 或有偸得一二 至今傳以爲李馬智調 而流訛變眞 竟失其全焉 其猶廣陵散之無傳乎 又有女師名曺伊介者 妙於伽耶琴 與馬智同時 而各極其至 國朝工師推此兩人云
19.
正德戊寅五月望日 上親政于思政殿 除職人謂之政 時金左相應箕公被劾免 位缺久未補 一日召鄭領相光弼申議政用漑卜相 兩公俱薦吾季父忠貞公 時爲貳相 旣而近侍有以廣論爲請者 卽承旨文瑾也 大會政府六曹漢城府臺諫侍從令各薦 六曹漢城府以爲 當謀及大臣 置相之擧 豈宜出庶僚 成廟嘗欲置相 命議入侍朝啓宰相 時許忠貞公琮爲相 卽啓曰 臣雖無狀 待罪三公 卜相當問臣 不可下及六曹 成廟謝之 卒用其言 此祖宗朝故事也 以是固辭 不待而退 鄭申兩相承牢命 幷前薦加李贊成繼孟南判書衮以入 上特以安戶判瑭名問焉 侍從密贊而成之 是日政 安以判天曹 入應銓擬 卽席拜相而出 召李公長坤代之 又擢右丞旨金淨爲其亞 韓忠之陞應敎 金球之轉銓郞 皆睿旨也 年少新進之士 銳氣喜事 不更世故 凡建事施令 必引古導之 以謂三代之治可立見 多更變舊章 老成之臣 欲守成憲 議輒牴牾 指宰相爲懣然不足與有爲 獨屬望於安 欲致其路久矣 韓金亦皆時望 時輩方彈冠相賀 是日批將下 忽地震有聲如雷 大地動躍 殿屋掀盪 如小舠隨風浪上下 若將顚覆 人馬驚仆 因之氣絶者多 城屋頹壓 瓮盎騈列者 相觸破碎 不可勝數 或止或作 終夜不輟 人皆散出虛庭 以避傾壓 自是其勢漸殺 而無日不震 竟月始止 八路皆然 前古罕有之異也 厥後事敗 瑭淨論死 忠杖斃 球竄海島李公亦未免廢黜 天之所以警人 眞不虛也 吁可懼哉
20.
自古街巷童謠之興 初無意義 而出於無情 不容人僞之雜 純乎虛靈之天 自能感通前定 讖應不爽 我太宗朝 有彼南山往伐石釘無餘矣之謠 釘者伐石之具也 未幾南誾鄭道傳以事誅 南謂南誾也 釘與鄭同音 謂鄭道傳也 餘字之釋 俚語與南誾之音相似 謂鄭南無矣 成廟朝有望馬多勝瑟於伊羅之謠 望馬多者 俗諺辭絶之辭 上辭字卽固辭之辭 勝瑟於伊羅者 俗諺厭却之辭 皆有斷絶意 未幾尹庶人有罪廢 燕山朝有謠曰 見笑矣盧古仇叱其盧古 今吏簿賤庶名字用方言無正音難書者必借叱字以助聲此用其例爾 敗阿盧古 時人謂之三合爐口 爐口鐵湯器也 大中小三匝同藏一匣者 俗謂三合爐口 盧古者 語畢決之之辭 與爐口音似 而三言重複之 如爐口之三合云爾 見笑矣盧古者 謂所爲多悖道見笑於人也 仇叱其盧古者 方言人有累行荒亂不靖之謂 敗阿盧古者 方言破毀已成之謂 一語畢而必決之以盧古者 俗語之軆然也 乃謂燕山主多悖道荒亂 墜敗已成之大業 身卒不保 見笑於人也 燕山朝又有謠曰 每伊斁可每伊斁可首墨墨 蓋朴平城元宗成昌山希顏等俱在終南下墨寺洞 兩公首建靖國之策 每伊者俗人呼尊長告語之辭 斁字同聲於國諱 可字凡人相呼名助語之辭 呼而告之親上之義 首墨墨者 首其策者在墨寺洞也 其亦有類於五馬南渡之謠乎 國之廢興 天命人心之所背嚮 必有先兆之見 自昔而然 如頃時其客也耶萬孫也哉之謠 淺鄙可笑 民有名萬孫者 自稱襄平君 自首于朝云 賜死時乳媼詭以良家子貌類者代之 我實襄平燕山子 朝廷下吏驗治 竟坐誣罔誅 客也耶者謂此客何客耶 萬孫也哉者謂此客卽萬孫也 此乃一狂民 顧何所關而亦見於謠讖耶 是知天地間一事一物 成毀生沒 凡所云爲 莫非前定 惟覽玄識微之士 然後可坐算而前知之也 然善淫移易之理 亦不可誣 近有瑟破鯀之謠 此未可解
21.
成虛白堂俔 與蔡聘君懶齋 皆疏宕不拘 雅有林壑之想 同在銀臺 坐微事同罷 馱騾下隨 以小平頭負錦囊壺酒 薄遊山水間 乃東走關東 登楓嶽觀東海日出 幽巖邃谷 仙蹤異跡 無不參尋 蓬累 笠也老子本傳君子得時則駕不得時則蓬累而行垂條 垂條兒絲帶也 布衣芒屩 作爲不羈遊 行具蕭然 殊不類金馬鳳池客也 行道所過 遠避城邑 人無覺者 但逐勝賞 縱意所適 不問境途近遠 一日貪興夷猶 不覺西日掛岑 遑迫無所歸 投一縣校丐宿 適値校官有行新還 諸生殺鷄蒭酒 方開軟脚之會 校官齇顋蓬鬢 岸帽緩帶 左凭白木几 右擁守罏娘 童孺揮扇於後 堂長 學舍諸生中最老者謂之堂長 進鍾 酒盞無耳有柄者俗謂之鍾 於前 酒酣意得 唱噱 樂不勝謂之唱噱 方喧 望見公等立在門屛間 以爲老困措大邀同醉席 許坐諸生之右 浮以大杓曰 措大後至 宜加數籌 麤談徘謔 視若嬰兒 公等飮對謹 校官撫娘背 使歌以侑酒曰 措大毋嫌我蛙聒蟲啾 鉛槧無成 畢竟到此 到此亦覺有味 措大後當自知 宜以歌字占聯句 唱一句令屬對 懶齋先成 虛白足之 校官詠過彈指曰 雖蔡文章之作 何以加此 時懶齋文聲方藉人口 故云然 已而按廉之价尋至 叩門曰 兩丞旨行安在 校官始知 駭汗而遁 又於抱川路傍朝釁 班荊而坐 卸鞍歇馬 解輜秣牛 遙見一村夫橫截田畝 信步而來 徊徨睨視曰 司直得非永安道市牛畜者乎 虛白漫聲應之曰然 村夫曰 願以碩粟易一頭 虛白曰 市之盡 只餘任馱者矣 其人罵之而去 至昌道驛 病滯數日 拾溪邊小盤石作棋子 畫紙爲局 共行伴李武官昭三人鼎坐 彈碁爲戲 一郵卒直踞坐側 聲色俱獰 解牛馬繫 驅出門外 大罵曰 何物俗子 敢縱畜乘踐穢庭廡乎 虛白笑謂曰 子何待人之薄耶 安知異日作爲馹官乎 郵卒仰天大哂曰 吾齒老矣 未聞永安道司直乃作馹官也 蓋北鄙人 積勤行伍中 授西衛職人之尊稱者必曰司直故也 未幾虛白按是道 李昭宰本府 郵卒見之 則皆曩日被罵者也 乃大驚謂人曰 永安道司直 吾不復輕易之矣 聞者大笑 自古賢人高士 隱下賤甘胥靡 玩世弄俗者多矣 世人見人外貌 便加陵侮其不爲校官之待措大者幾稀 而郵卒之罵司直 滔滔是矣 此不可不誡
22.
古人於詩投贈酬答 但和其意而已 次韻之作 始自中古 往復重押 愈出愈新 至歐蘇黃陳而大盛 然於詞賦用韻 未之聞焉 我國凡皇朝使臣 采風觀謠之作 例皆賡和之 雖詞賦大述 亦必步韻 明使陳鑑作喜晴賦 世廟難其人 召金乖崖守溫曰 汝試爲之 乖崖退私宅 獨臥廳事中 凝神不動 兀若僵屍 締思數日方起 令人執筆書進 文瀾沛然 辭意貫屬 韻若天成 世廟讀之嘉 命崔寧城恒潤色之 寧城竄改數句 乖崖笑曰 安有持刻畫無鹽之餘 爲西子補粧者耶 陳鑑見之 果大加稱賞 而指點改下處曰 非本人手段 自是乖崖之名 大播中朝 後乖崖入覲帝庭 翰林院帶牙牌學士環立賞見曰 此金喜晴也 詔使倪謙之來 申文忠公叔舟與之遊 嘗手把一集 衣面以小楷書泛翁 文忠之字也 二字 乃匪懈堂筆也 倪謙見之曰 筆法甚妙 此誰氏作 文忠詭言吾友姜景遇也 謙出紙求書 文忠贈以仁齋書 謙曰非一筆也 世廟聞之曰 王孫公子貴乎文雅 其於藝何諱 令匪懈堂書與之 後國人赴燕者求妙筆 燕人曰 爾國自有第一 何勞遠購 以是知淸之 匪懈堂之字也 之蹟見重於中國也 陳倪藻識之神 能辨眞贗於隻句片字之間 誠可貴也 成廟朝祈戶部順來頒帝命道途所由覽物興詠 遠接使四佳徐先生 名居正 以爲平平心易之 竣使事明日 四佳以漢江之遊請 順曰諾 在途酬唱 客先主人 明者江上 主人先客 以起興可也 四佳預述一律 幷錄夙製永川明遠樓詩韻曰 當豎此老降旛矣 到濟川亭 酒未半 於座上微吟 若爲構思之狀 索筆書呈一聯 有曰 風月不隨黃鶴去 煙波長送白鷗來 順卽席走毫曰 百濟地形臨水盡 五臺泉脈自天來 顧四佳曰是否 筆鋒橫逸 不可枝梧 四座改色沮 乖崖亦預席當和 押有堆字 苦吟思涸 攢眉顧人曰 思耗意竭 吾其死矣 久乃僅綴云 崇酒千甁肉百堆 爾後又有頭字押 乖崖云黑雲含雨已臨頭 順曰可洗肉百堆 乘舟放棹 順流而下 江山役神 觴豆疲形 操觚瀝精 不暇流眄 酉日半銜 夕波微興 倚醺瞑目之頃 舟至蠶頭峯下 戶部開目曰是何地名 舌者曰楊花渡 卽吟一律曰 人從竹葉杯中醉 舟向楊花渡口橫 四佳次云 山似高懷長偃蹇 水如健筆更縱橫 二公巧速略相敵 猶兩雄對陣 持久不決 奇正變化 若不相諳 鋒交戰合 電流雷迅 而揖讓之氣 存乎鼓旗之間 雖堂堂八陣擧扇指揮 而仲達之算無遺策 亦未易降也 順嘗曰 先生在中朝 亦當居四五人內矣 行返到臨津舟上 四佳先賦古風長韻 順卷紙尾置案上 手披徐徐覽一句 輒成一句 手眼俱下 須臾覽訖 而步韻亦訖 步訖而筆猶不停 連書竟紙 颯颯風馳雨驟 而一篇又成 四佳心服之 顧從事蔡懶齋曰 速矣多矣 頞稍蹙然 卽連賡兩什 意思泉涌浩浩莫竭 彼一再唱 而和心重累 以多爲勝 此亦稀世之捷手也 中朝人士見國人 問徐宰相安未 崔司諫溥嘗自耽羅漂海至台州 沂蘇杭而來 南人亦有問者 四佳名聞於天下可知已 厥後董侍講越來 行次平壤城 張盛席于風月樓 按察成虛白堂儀貌不揚 越以爲州官 視之不甚省 及酒酣賦詩 在坐皆和 虛白之作 有紅雨滿庭桃已謝 靑錢點水藕初浮等語 越改容曰 此人何故作州官 伴接許忠貞公琮答曰 我國重觀風 揀朝右爲之 越風月樓記云 觀察內秀而文 蓋以此也 逮回旌 臨鴨綠江祖餞 彼此俱有惜別之色 忠貞作一絶云 靑煙漠漠草離離 正是江頭惜別時 默默相看無限意 此生何處更追隨 兩華使相視不覺涕下 信乎情志同歸 不間風土也 正德辛巳 嘉靖皇帝立 唐修撰皐等來宣登極詔 詊使容齋 李擇之 初於讌接交酢 擧斝前揖 皐輒申手執其臺 少推之俾稍却立 似有厭近之意 皐有飮酪詩 容齋次云 若比王家八百里 書生貸汝亦云多 自是交際款眤 常稱詩壇老將 詞翰動人類如此 近時中朝有一禮部郞 苛禁國人購書籍 乃以謂文章多流出海外也 以我國爲禮義文獻之邦 不鄙夷之者 多在是爾 誠使我國文士入中朝 贄定高下於諸老間 豈盡多讓於彼哉 其不間於古今夷夏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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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汐之說 諸家各不同 或言如橐籥翕張 或言如人氣呼吸 山海經以爲海鰌出入之度 浮屠以爲神龍之變化 皆荒怪不經 王充論衡 水者地之血脈 隨氣進退 盧肇海潮賦 潮之生因乎日 日激水而潮生 月離日而潮大 余襄公著說非之云 月之所臨 則水往從之 月臨卯酉則水漲乎東西 月臨子午則潮平乎南北 彼竭此盈 往來不絶 皆繫於月 不繫於日 朱子以爲詳 至是而其說定矣 邵子謂地之喘息 此固然矣 獨於東海無潮何耶 先儒之說 莫之或詳 豈理有所不可解耶 我國之南聞慶縣有山肢穹窿 其上有土口微窪 泥土常燥 無沮洳陰濕之氣 每一日一度泉水湧出 流成大川 須臾而絶 涓滴不留 其時之早晩無常度 以其去來相續隱出有節 名之曰潮泉 縣地最據山峻處 去海甚遠 而地勢漸高絶 泉又在山上 不可謂與潮相通 此理甚不可曉 或者謂水在地中流通出溢 無處不然 雖山冢極高處 未嘗無泉脈 如人血氣周流四體 上貫腦頂 若血逆則爲癰 氣上則鼻衄 皆不得其順而傍逬故也 或地氣上逆泉脈中壅 傍添上泄 激溢而出 隨其呼吸升降 爲之生縮 故乍出乍止爾 又譬之注水𤄖涾 瀯溜於器 而上有堅蓋 或爲物激而騰躍 上出乎罅隙者 隘塞梗拂不能順性 其多少迅緩 固不能齊理之常也 義城縣又有氷穴 立夏以後則氷漸堅 立冬以後則氷漸消 似舛理反常 然早梅發冬至前 程子以爲各有一乾坤 方夏生長時 却有夏枯者 則冬寒之隙 有發生之物 何足怪也 物理固不能齊如此 而又可以氣類相推 水爲陰之至 而陽氣先發於水中沙際 蘇子雪詩 方知陽氣在流水 沙上盈尺江無澌 今見泉井 常冬暖而夏冷 此理可見水陰而根於陽 水中明陰中之陽 陰以類合 故遇稚陰而便盛 盛則必反於陽 故遇稚陰而便消 姤爲陰始 便有堅氷底意思 復爲陽始 便有陽春底意思 老者退而少者進 盛者衰而衰者盛 天下事物莫不畢成於兆朕之際 故聖人謹其始 世人但蔽目前 都不覺是理 觀此氷穴 其理豈不昭然益著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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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理學者事 正不可不講 如水爲至陰 而或有湯泉 說者謂 水源有石硫黃 其泉卽溫 今以硫黃置水中 水不能溫 則其說無據 而或謂神龍所爲 則荒誕可笑 火性至熱 而先儒云 涼州有涼焰焉 陰陽之精 互藏其宅 水中明陰中有陽 火內暗陽中有陰 有湯泉則理固有涼焰 余嘗聞 蔡聘君到智異山上峯 有木不知名 折而薪之 火不能熱 從人凍手足者灸 其中 只微溫而已 終不成灼物 且不熟炊梁云 此則木性漫散無氣 不足以成火毒 如桑柴 能益火氣 皆木性所使 非火性異也 若此者不可謂之涼焰 其必火性涼 雖得桑柴亦不熱爾 魚本在水 不得水不得活 故孟子曰 如緣木求魚 極言其無理 而蜀有緣木之魚 則凡此類甚多 儘不可窮 先儒亦不曾强爲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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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儒云 高山有螺蚌殼或生石中 此石卽舊日之土 螺蚌卽水中之物 下者却變而爲高 柔者却變而爲剛 僕亦嘗見掘山上 土中有水磨小石如棋子 此又是混淪未判前水中之物也 竊嘗疑之 邵子云 十二萬九千六百年爲一元 十二萬九千六百年之前固有一開闢 山川草木人物蟲魚巨細姸蚩 林林蔥蔥 盈於兩間者猶今日 及其再成混沌之時 一氣大息 震蕩無垠 輕淸而上者 濁而低凝塡而下者 裂以洩 山川湮勃 人物歇滅 陰陽混合 元氣瀜化 然後又成一開闢 濁而低者復淸而爲天 製以洩者 復凝而爲地 山峙川流 人物化生而蕃息焉 凡物之聚而大凝而堅 莫非一氣之爲一氣之散 天地擧皆混瀜而無痕 況其間一物之不化哉 比之洪爐然 鋼硬細大消鑠且盡 況天地旣散之氣 豈有復在 自是造化不窮 往無跡而來復續爾 今夫鎔鑄者之具鞴炭 鞴卽今皮排也冶者用以吹火者出綱目 扇炎熺燒銅而範之也 必須瀜液若流 無小結滯 乃能方圓隨範 如有査滓之不化 則豈可成器無罅漏 陶者之治埏埴 雖甚麤也 而泥不熟則苦窳而器不完 況天地造物 豈有一螺蚌一小石之不化 而乃爲合散消息開闢變化 生出萬千形象者耶 竊恐鴻荒之初 洪水汎濫 懷山襄陵 螺蚌小石着在山石間 水勢旣殺 則陵谷變易 向之高者嚙蕩頹毀而復低 低者漂沙委積而復崇 故水中之物乃在高山土石中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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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畫者唐以前不多聞 其筆跡遠不可傳 至唐吳道子 去宋不甚遠 蘇子瞻猶曰一二見而已矣 況今千載之下乎 中國猶然 況外國乎 今人畜畫者 往往以爲唐人畫 且謂吳道子筆者 恐皆非眞也 僕嘗得古畫明皇端箭圖 年代積久 綃縷自爾碎爛 其質僅存 近則蒼然不可辨矣 遠見則形細貌皺 分明可認 生動之妙 殆不可狀 其上宋人題識其詳云 右唐辛澄所作 人物軆態 出於自然 歷古以來畫人物者 孰能及此 誠可仰也 其爲唐人之作不可知 然其古妙疑非後人所到也 古人云 論畫當辨時代 吳道子畫仲由戴木劍 閻令公畫昭君着帷帽 殊不知木劍創於晉代 帷帽興於本朝 皆畫之病也 端箭圖 侍姬與衛士冠裳服色之制 頗奇古 非近古畫家所嘗見 若後人畫古 則迷失其制 謬誤如彼 若唐人所畫 則當不失當時之制 但唐人服樣 今不可解 當俟博雅君子以辨其眞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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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名畫姓氏 晉顧愷之字長康 小字虎頭 晉陵無錫人 陸探微吳人 謝赫論江左人畫 顧陸爲上品 唐王右丞維 奧理冥造 難以形象求 畫物多不問四時 如畫花往往以桃杏芙蓉同畫 又袁安臥雪圖 有雪中芭蕉 沈存中以爲 得心應手 意到便成 故造理入神 迥得天意 難以與俗論也 吳道子出新意於法度之中 寄妙理於豪放之外 游刃餘地 運斤成風 蘇雪堂以比於杜詩韓文魯公之書 而天下之能事畢矣 曹霸魏武後 畫凌烟功臣 弟子韓幹大梁人 善貌寫人物 尤工鞍馬 王維推奬之 然畫馬肥 太有畫肉之誚 武衛將軍李思訓稱妙一時 子昭道變父之勢 妙又過之 世言山水者 稱大李將軍小李將軍 閻立本祁岳鄭虔 俱雄鳴當世 而虔幷妙詩與書 謂之三絶 蕭悅善畫竹 王宰山水樹木出於象外 畢宏韋偃皆善古松 偃大曆二年爲給事中 又工仙佛異石 善畫馬 筆力勁健 風格高擧 偃之伯父工龍馬 鑾工𡶥山水松石 薛稷字嗣道 善花鳥人物雜畫 畫鶴尤知名 宣州刺史周昉字景玄 畫背面欠申內人極精 寧王申王善畫馬 滕王湛然善蛺蝶 江都王緖唐初畫鞍馬 神妙獨步 朱瑤唐末人 善畫 世言吳道子畫多瑤筆 梁張僧繇以善畫名 古今畫水 多平遠細皺 其善者不過能波頭起伏爾 唐廣明中處士孫位 始出新意 畫奔湍巨浪與山石曲折 隨物賦形 畫水之變 其後蜀人黃筌孫知微 皆得其筆法 知微旣死 筆法中絶 宋成都人蒲永昇嗜酒放浪 性與畫會 始得活水 得二孫本意 黃居萊李懷衮之流 皆不及也 黃筌父子畫花 妙在賦色 用筆極細 殆不見墨跡 但以輕色染成 謂之寫生 江南徐煕以墨筆畫之 殊草草略施丹粉而已 神氣迥出 別有生意 筌惡其軋已 言其畫麤俗不入格 罷之 煕之子效諸黃格 更不用墨筆 直以彩色圖之 謂之沒骨圖 筌等不復能疵瑕 然其氣類不及煕遠甚 李後主最愛重徐煕之迹 開寶末煕歸宋 宋惠崇建陽人 工畫鵝雁鷺鶿 尤工小景 善爲寒汀煙渚瀟洒虛曠之象 人所難到 又工詩 十僧詩集 崇其一也 趙昌字昌之廣漢人 畫花果 寫生逼眞而筆法較俗 無古人格致 然時亦未有其比 艾宣鍾陵人 工花竹翎毛 孤標雅致 別是風格 邊鸞長於翎毛 李世南善秋景 崔白字子西濠梁人 畫風蒲寒雁 尹白汴人 能畫花 李頎善畫山 王晉卿作煙江疊嶂圖 朱象先善丹靑 宋復古畫瀟湘晩景 文同字與可蜀人 進士高第 以文學名 墨竹最神妙 蘇子贍之奇古 亞於與可 陳直躬畫雁 孰忠恕善樓閣臺榭 高古不群 李公麟字伯時 自號龍眠居士 舒州人 爲畫以立意爲先 而尤善於人物 郭煕出水寒林 獨步一時喜扇團 崔殼善花鳥 元趙孟頫書畫俱妙 王公儼工花草禽獸 着色逼眞 謝元陳義甫亦善花鳥 劉伯煕善山水 長於奇岩老樹 李弼筆勢精微 長於樓閣人物 馬遠作山岩樹木 墨筆雄健 又善人物 喬仲義尺山寸木 不踰規矩 劉道權工山水 尤善濃淡 顏輝善岩石人物 張彥甫顧迎卿尤善靑山白雲暗淡平遠之趣 各臻奇致 張子華羅稚川皆善山水 周郞任賢能俱以畫馬名 浮屠雪窓善闌竹 倭僧鐵關善山水古木 務逼形似 而少豪逸 未免有蔬筍氣 息齋善竹 震齋善龍 雪村畫梅 斜枝古幹 奇健奪眞 而失其名氏 宗炳字小文南陽人 善書畫 道士牛戩河內人 工翎毛 多寫斑鳩野鵲 但枳棘不甚精高 戴松工鬪牛 劉褒畫雲漢見者皆熱 圖北風 見者皆寒 李成營丘人 工山水 號李營丘 宋敏葉衡知幻皆善竹 風調灑落 而宋敏尤爲高絶 玉 冕墨梅 亦有標致 枝蕊大繁少古氣 而時代不可詳 甚著載籍者 姑記其槩 見聞所逮亦略錄焉 使畜古畫者有所考 吾東方作者 古不多得聞 高麗李寧天壽院圖 見稱中國 破閑集詳言其事 而其蹟罕傳何哉 匪懈堂雅愛古畫 且通其法 聞人有藏 兼價取之 窮搜積歲 多至數百軸 唐宋古物 雖敗絹殘牋 靡不收玩 李寧近世人 若果爲世所珍賞 何不見取於匪懈堂畫記中耶 人亡未久 泯沒無傳 此可疑也 恭愍王善大字工丹靑 畫阿房宮人物 小如蠅頭 冠衫帶舃 纖悉備具 精細無與爲儔 所謂獨於治國一事不能者歟 本朝安堅字可度 小字得守 池谷人也 博閱古畫 皆得其用意深處 式郭煕則爲郭煕 式李弼則爲李弼 爲劉融爲馬遠 無不應向而山水最其長也 姜仁齋希顏善書畫詩 時稱三絶 喜墨戲小景 爲蟲鳥草木人物 施筆頗草疏 而自有生氣 其調吮濃郁之態 不及本家色相 而詩翁餘韻 固當在畫史格外矣 今之好事者所貯 率多元人之蹟 如郭煕李伯時蘇子瞻 眞筆亦多傳焉 其間眞贗模本 混雜莫辨者衆矣 當與具眼者道 高麗忠宣王在燕邸 構萬卷堂 召李齊賢置府中 與元學士姚遂閻復元明善趙孟頫遊 圖籍之傳 多所闡秘 其後魯國大長公主之來 凡什物器用簡冊書畫等物 舡載浮海 今時所傳妙繪實軸 多其時出來云
28.
忠淸地方有一空刹 頹廢不茸久 有一耆宿 有意修刱 往度其功 山深日昏 假寐空寮 夜分山靜 星月微明 厖然有物挾一物 瞥然踰垣而入 釋其挾置中庭 或却步蹲踞遠睨之 或妥尾前行近嗅之 乍騰乍躍 倏前忽後 回環跳越 若戲若玩 如烏圓弄鼠之狀 從窓櫺視 乃於菟攬人也 僧急以破窓投擲之 電擊雷碎 山巖震響 於菟駭走 杳無音影 僧下庭撫視 則年可二八女兒 氣息已絶 而身無傷痕 疑可復蘇 負入房內 試披襟合胸 以送溫氣 自曉至日中 生候稍屬 晡盡而喘息乃通 乃具糜飮以飮之 將理數日 然後女始魂定省事 問居住姓系 歷歷具言 家在全羅之境 相距踰百許里 其見攬 在初昏 而到寺僅宵半 乃知於菟疾步致遠如此云 僧率其女 尋至邑里 止女巷口 陽爲貧道行丐 先叩其門 則女家延巫招魂 巫作亡靈葬虎口愴楚語 爺孃親屬頓足號啼女徐徐入門 爺孃見之初不識 良久乃覺 相抱持一慟 厚謝其僧而遣之 女邑中良家族 不任井臼人以娼秀稱 僧能調活不懈 合胸不亂 可謂之念慈悲脫色慾眞有戒行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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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通之名達手 早上第爲校理 燕山主議尹庶人立廟事 大作威鉗下 主所欲莫敢忤 通之慨然 議以非先王意 館中不敢異 主怒皆杖流 久而怒彌甚 玉堂臺諫中首其論者 將極法之 時追治舊事 仇摘倡言者日滋酷 例皆旁推先死 剖發朽壞以苟免獨通之自引伏 不爲負亡僚自活計 幷臺員先發者 鐵鑽已具 獄吏哀之曰 與其兩死 寧歸之一而一生之 爲臺者候承吏旨 更言玉堂先於臺 通之張目熟視曰 某乎某乎 爾果效我而爲之耶 卽 奪筆書供曰 不肖臣達手敢爲之 不可苟隱以偸生 供畢顏色不變 與之酒 立盡吸 就刑如平常 人莫不嘆傷之 初通之謫在龍宮縣 被拿而歸也 歷訣家累于永純里 余在咸寧村 挈壺酒往省之 通之引滿健倒 執余手曰 自昔讒姦慫慂逢惡 屠害士類者 寧有終保乎 我則死矣 亦當抉眼而覩之矣 辭氣慷慨 因泫然 傍坐皆泣下霑襟 通之旣不幸 其未亡人泣血不食死 聖朝贈通之爵 旌烈婦門 可謂節義成雙者矣 其聲容意氣 森爽在目 思之不覺摧心而傷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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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山▦追罪舊日言事之臣 爲臺諫侍從者 罕有免繫縲絏 累日拷鞫丹陛下 洪直卿彥忠亦在囚中 掠已擔下 小息圜垣之外 圖室獄也 僕見其衣血淋染 惻然指之曰 慘矣哉 直卿曰 此弘文館水所染 蓋坐館中論列 而弘字與紅音同 血色紅故云然 鞫了還配 僕又候之郊 直卿曰 平生爲學之禍 一至此哉 頗有酸苦色 僕戲之曰 若使子刮去慧智 冥沈學識 塗薰蕕混菽粟 爲倥倥然一物 則子亦爲之乎 直卿憮然曰惡 流離顚踣中 人或省記者學也 客路辛艱 枵然垂橐 人或繼給者學也 竄伏海島 神魂危悸 除文墨無可娛玩 學之功大矣 俾我心善惡口是非猜叢疾簇 招禍于世者 固是學也 而又自得力如彼 當其崇臻釁積受苦取毒 顧吾學問而病之 不啻若大累玷在身 若返我顓蒙奪我知覺頑然蠢然徒哺啜而已 則惘然如自九天上墮下坑溷中 雖百顚沛 吾安敢爲是哉 而往往拔起坑溷中 掩取九天上者之榮祿 中世皆然九天上者之甚危 非復坑溷中之可安且樂也 然吾安敢以吾危而易彼安耶 反而思吾之有 又不啻如拱璧在身矣 共啞然發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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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齋觸忤於時 時輩群詆之 目爲誤國 奪憲長職 時韓公世桓判天曹 僕爲參議 被旨急詣塡其代時禍方不測 人皆駭懼 士論洶洶 判曹從容竟差除 對官僚語 無一言及是事 又無憂駭之色 如不曾聞者 亞曹與僕相目言事 有激於中者 在吾輩不能不發口 判曹愼默 眞不可及 然一席之間 肝肺相照之地 心頗懣焉 而竊復疑之 及容齋退居鄕里 爲終老計 無舊業可以資家口 判曹有田在傍近 令田舍奴收穫折其入 輸與容齋 每秋以爲式 但致物而已 不曾通一書以問訊 又不曾道其意以示款 乃知其心以爲 區區慨憤無補 而祇益禍 惟施心貺 不必外事虛文云爾 後又時輩所譽薦與其所詆斥 多所裁抑 人所不能者 公獨能之不旋踵 以不循郞議彈去 人但見公遜愼無它 而不知其勁植乎中者又如此 矧與容齋有同科第接平素之泛 而非雷陳膠漆之篤 乃於狼狽漂窮之境 能損家有以施之 斯事推聞於古人者 而罕見乎今之世也 余懼泯滅而無傳 願爲採言者聞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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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朴生者 嘗染癘熱 危革十餘日而氣盡 魂蘧蘧有所適 如有吏卒追押 奔騰而去 歷曠漠至一處 不宮不室 除地甚平敞 循壇露設 未櫺周匝 如今槍累然 有官人列坐其內 牛頭人身夜叉之屬 森立庭下 見生至踴躍而前 拿致于庭 旋付湯鬵 生見僧尼男女雜錯湯沸中 竊念若入積人下 懼不得出 卽以兩手 分據鬵面 仰臥浮游 良久夜叉以鈇串貫出置之地 猶不覺痛苦 俄令夜叉傳付上司 行至大宮闕 入重門 設倚子左右几卓 如今官府 峨冕繡裳者 列踞其上 輿衛之盛如君王 簿牒雲堆 署判雷下 靑頭胥吏羅伏案下行文書 淸嚴峻肅 迥非人世 引生問曰 爾在世有何行事 且爲何等任職 生對曰 在世別無異行 職隷醫局 掌出納方書 供畢 吏白諸官人遍 諸官人議曰 此人運不窮不當來 吏按冥籍失審覈 以貽此謬 何以處之 其中一官人容儀郁穆 似若我先代王 私引生至座後謂曰 今當賜爾餠餌 爾若食下 則更不返世矣 生拜伏喘汗而退 果以一榼盛餠餌 逼令生喫 生佯食潛納懷中盡 擡首傾耳聽殿上言議聲 僉曰此子可人 因留任用可也 一官人曰 數不當來 而緣誤遂非 不亦戾乎 往復辨難 已而判云 可令遣還 又見吏以一牒押下 牒云 朴孝山尹崇禮可陞堂上階 徐福慶可守安岳郡 生不曉所以 將行出 似若我先代王裁帛書鎖玉函 裹以紅錦袱 付生曰 可傳與爾國主 爾國主 聲聞大不佳 在予何以爲顏 生拜辭擎書函而出 到初至湯鬵之所 則初押之卒 拘執不使放過 生詰卒曰 官旣遣我 爾敢擅拘恣獰無憚乎 卒厲氣答曰 吾門者也 非官驗不可出 生視書函曰 此非官驗乎 卒曰非關出門 吾將質于官 去良久而返曰 已得官旨 汝可去 付一白𧱓 犬毛多 使導之出境 至一大江 𧱓乃跳越如飛 生亦騰身躍入 旋墜江心 有物承之 安如輿坐 但聞風水聲 不知所之 忽覺開睫 則身臥床席 妻孥傍泣 召集親黨 方爲斂襲之具矣 生精神戃恍 呼叫大索云 失吾玉函書 且云 朴孝山尹崇禮俱珥玉 徐福慶分郡符 吾當往報之 排戶欲走 妻孥以爲譫言 狂走 群持之 以竟一晝夜 始惺惺歷言其所爲 蓋朴孝山尹崇禮醫者也 徐福慶四佳公支出也 國制士仕之路 不許令支庶通 生且平生不知有徐福慶 竊心怪之 未幾燕山主特除朴尹折衡西衛職 福慶因內嬖冒顯班 爲安岳 其言俱驗矣 玉函書似戒勖燕山荒亂 不覺所謂云 生名世擧 今官內醫院 頗以業精名世 嘗道其事甚詳 忍性子曰 子言正類釋氏誣世之說 語怪述異 君子所不取 然彼醫者之僭干榮秩 支孼之貨冒不分 固是昏朝政紊而若有數存乎其間 凡人得喪禍福營業圖求 若係其人之巧拙癡黠 而實非人爲 前定之數 時至欲發 則必生出妙幾奇軸 使其人有以乘假之 及其成也 人自不知 妄謂容人智力 疲心憊精 死不知止 可笑也 雖然 乘除報應 由人善淫 則理也 以理推之 數亦可以轉移 彼醫者支孼之獲不滿眼 喪失旋隨 豈非窺竊冒濫不顧涯分之致然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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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儒者姓李名傳孫 家居見巨蛇穴籓垣間 時出庭際 詰屈次且 古文趑趄也 形質異常 李惡之 杖抶 左朴抶擊也 以逐 逐而復返 如是數四 李怒 窖其穴 窮逐不已 蛇入田間積草中 李又焚之 意謂火熱則必出走 蛇伏蟄竟燔死 俄見衆蛇四面而至 回繞彷徨 引頸而燔死 如有悲憤之意 無慮百數皆赴火死 李驚悔 始覺其靈異 自是家業日零替 李每言燔死之報 後雖中第 亦不振云 蛇雖毒蟲 亦有不可奪之性 巨蛇是君長 衆蛇是臣僕 臣赴君急 視死如歸 田橫義士 何以加諸 巨蛇受死不遷 殊不可曉 亦有死社稷守封疆之義也耶 噫關雎夫婦 豺獺父子 蜂蟻君臣各秉其偏 不負所天 況爲萬物之靈 而有愧於物者多矣 豈不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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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原有士子 得一岡營居 初除其址 鍤土數尺許 土石之縫 龜蟲雜種 累累隙伏 漸深漸多 拾而殪之 築訖移處 未踰朞 士子妻忽病如狂 作爲神語士子曰 汝爲何人 敢滅吾種而奪我居耶 我地中金猪 理不與人相厄 人反予毒 一何橫耶 士子驚怪詰之曰 爾旣云金猪 吾無毒爾族 何以云然 爾病吾婦 爾實毒人 吾當穿掘爾穴 盡殲不貸 妻曰 龜蟲之被殪者 皆吾僕隷之屬 吾居深及黃泉 脫指鑱鍤 雖盡一國之編丁 其能徹堅厚乎 士子遜辭謝曰 幽顯不同路 深淺又異處 顧何相妨而乃爾 妻曰 旣翦支黨 豈更相饒 言已 妻病轉革而亡 士子恐怯 盡室而徙 不數年 病延家口 竟無遺噍 深可怪也 昔宋將軍曺彬 堂屋弊壞 子弟請加修葺 公曰 時方大冬 墻壁瓦石之間 百蟲所蟄 不可傷其生 仁者用心 自宜如此 若士子之殲盡龜蟲 不幾於暴殄天物乎 物類報應 理不可無 如隋侯蛇珠孔楡龜印者 不可殫擧 隋侯見蛇傷以藥治之後銜明月珠報之○晉孔楡買龜放之龜左顧及楡封侯鑄印龜亦回首者三似所放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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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一宰相按廉南路 性簡嚴 不可干以私 列邑風肅 花山有所盻 情實繾綣 而外示泊如 群妓之給事盥帚者 小失帾 輒不貸 郡妓患之 盻者詫衆曰 吾將辱此老漢 衆曰計將何辱 盻曰 浮白當以頮匝 頮洗面也匝沃盥器 斟滿以辱之 衆曰若 汝也 信能之 吾等當捧巵酒爲若壽 盻曰第觀之 春宵欲分璧月窺幌 睡睫乍開 花影在窓 鴛衾薰暖 情景宛轉 忽聞戶外輕履響 又微出咳嗽聲 乍作乍呑 如有趑趄伺候之狀 按廉感盻覺曰 戶外聲何爲者 盻顧耳審聽曰 似是老孃咳嗽聲 按廉曰試見之 盻出良久還闔戶曰 老孃何無謂 餘罵微在口 陽若怒 按廉迎問謂何 盻俛首作羞澁態曰 村婆無知 不足塵雅聽 固問之 徐曰 村俗必於春秋祠 巫聚比隣 家釀幸佳 雖不堪府辱貴嘗 想良宵玉況無聊 吏人皆散 寂無人知 願以一觴 獻此賤誠 情則發中 事甚僭濫 以是呵遣之爾 按廉曰 唉無傷也 爾何嫌 急追回急追回 盻承以讓 更堅按廉之意 陽若追喚 仍低聲曰 所挈只隻榼 第欠斟器 暮夜供具 屛置廚間 今欲索取杯斝 則侍者皆起 不可煩以人也 但有淨匜新需盥漱者 放在卓上 似不甚陋其如不恭何 按廉怡然曰 瓦盆濁醪 自是村野風味 以盥銅比瓦濁 已侈矣 命斟促進之 再巡輒傾曰 殊勝玉東西金叵羅 俱盞名 仍勖盻曰 愼毋泄 不知盻有夙謀 群妓方且蟻付其壁屛氣目牖而窺之也 其倅又以事嘗遭譴 考當下下 倅召盻謂曰 倘有若力足以解紛 敢不以一家產奉酬 盻謝曰謹盡心 議考之夕 盻從窓隙竊聽 則果欲置下考 盻卽於屛幃間 急作呻呼聲 卒心痛幾絶之狀 按廉陽便旋入 拊盻背曰 何病之急乎 盻怒曰非病也 病吾倅之見狂也 嘗聞古語 愛其人者愛及屋上之烏 矧吾倅遇下 一以仁不能爲賤物小垂貸否 因提耳密語曰 事危而復釋 賤身生事在是矣 賤身幸荷顧眄之私 能無一惠可永後日乎 按廉重加商量 曰 業已議僚佐 如之何 盻且啼且讓 消責也 以兩足加按廉肩 挾持其頸曰 當械此老漢矣 按廉笑曰 玉械殊不凡 唯諾而出 改置中中 按廉後位登台輔 頗以風裁自持 甚矣妖艶之移人也 幺麽小質 藏得許多巧黠 幻變蟲蝕鑠肌醺骨 使硬者綿弱 剛者脂柔 嚴者流漫 厲者頑懦 智錮愚而明昏塞 以至慈失慈 孝失孝 賊忠奪信 害友傷悌 皆由斯出 夫憑河之勇 抉眥之暴 白刃交前 目不暫瞬 氣甚壯也 百萬之將 天子之相 談笑殺人 四海風奔 威甚重也 然床第燕眤 縻制一婦 顚倒心肝 戕身滅家者多矣 自非義勝禮熟克去邪慾 鮮不及矣 凡天地萬物 莫不有一定之數 固不可以智計移易之 然不容人力 而隨人所爲 自能推遷而不可窮者 亦理也 夫子罕言命 程子不從康節學數學 非謂其無一定之數與命也 蓋惡夫人事之廢也 其曰不知命無以爲君子 又曰莫非命也 順受其正 是固有一定之命 其曰天道福善禍淫 又曰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 是言禍福移易之理 而又曰滿招損謙受益 則乘除往復之理 又若影響之不相僭 如康節元會運世之說 牧丹盛毀之筮 富鄭公守西京牧丹盛開召文潞公司馬端明邵先生同會坐客曰此花幾時開盡邵先生筮蓍曰此花盡來日午時間次日又會花尙無恙忽群馬廏中逸出相踶喫奔突叢中花盡毀矣 大而天地之混闢 小而一草一卉之榮衰 擧不能逃其數 況乎人耶 劉季入沛無錢而呂公知爲天子 衛靑奴困人家 而鉗徒知爲封侯 劉季賀沛令給曰賀錢萬貫不持一錢呂公見之大驚曰貴不可言○衛靑少爲平陽侯家人有一鉗徒相靑曰貴人也官至封侯 條侯鄧通富貴震世 而知必餒終 許負相周亞夫曰君三峕而侯以八時爲將相後九年餓死○文帝使相鄧通相者曰當貧餓死上曰富通者在我賜銅山得自鑄錢後沒入官寄食人家死 此又豈可以智測理得哉 裴晉公陰功及物 前途萬里 白中令護還寶帶 位極人臣 裴度質狀眇小相者曰若不至貴卽當餓死一日遊香山寺有婦人以父被罪假得玉帶賂津要寘欄楯忘去度得而授之後見相者曰必有陰德及物前途萬里○白中令屢不第詣葫盧生問命生殊不許後見一婦人遺帶公爲守之還婦人得賂免其夫刑憲公再見生生曰近有陰德位極人臣 叔敖埋蛇于公活獄 昌身裕後如種必生 孫叔敖埋兩頭蛇竟爲楚相于公治獄多陰德其子定國爲承相 商君客舍之報 章惇僦屋之應 商君亡至關下欲舍客舍人曰商君之法舍人無驗者坐之商君嘆曰嗟夫爲法之弊一至此哉○蘇子由謫雷州不許占官舍遂僦民屋章惇以爲强奪追民究治以僦券甚明乃已不一二年章子厚謫雷州問舍于民民曰前蘇公來爲章承相幾破我家今不可也其報如此 出爾反爾 出乎爾者反乎爾 合若符契 福善禍淫之理 果可誣乎 物極必反 消息盈虛進退衰盛之理 尤灼然目前 陰陽寒暑之相推 草木華實之迭換 此可見也 夫面陽之木 與負陰之枿 發榮遲速 至相懸也 面陽之花 同一根株 而南枝最善蓓蕾 酣風暖煙 助發其勢 當春時之早 出萬卉而先敷 爛然可貴 造物者似甚偏福 而其衰謝萎棄 必自先發者始焉 禿條夭孼 索然而病矣 彼負陰之枿 冷雨餘雪 無不厄挫 寒澁凍噤 漠然無意 於此際儲英畜華 朵精堅久 攸遠彌芳 於早卉掃跡之後觀之 此時未知誰得而誰失歟 然豈造物者私於彼此 理本然也 矧今好事者蒔花催發也 作爲土室 堗而火之 以敷溫水 而蒸之以噴霧 冬寒外凜 妖英內綻 然借氣殘薄 結蕊未壯 如鏤氷綴雪暫假形色纔出土室 而風日所觸 遄凋盡敗 幷與根株而枯之者 矯拂其性 巧施人謀 力取化工之奧釋 賊奪自然之正順也 早際風雲 依乘日月 布衣倏貴 名位暴煥者 面陽之木也 動勞積世 材望著身 飽患忍難 終享厚祉者 負陰之枿也 規圖不分 冒濫非據 籍取橫辨 旋獲旋亡者 土室之花也 雖位不虛得 而驟占無漸 則必召盈虛之災 況得非其道 而持之無厭 促以驕肆者耶 歷觀今古 皆可數也 近時朴平城柳菁川成昌山 翊匡王室 拯民水火 功在宗社 澤被囚僇其位寵之隆宜也 非過也 活人陰騭之報 宜永其施 而不六七年 皆靑年繼逝 不克久享國有 以起論者之疑 然竊嘗意 天之於人 理不全▦ 豈一虧一盈 此足彼損 富貴卒極 分限有窮 理不能勝耶 四時迭運 成功者去 了一大事 便成過去 如復有待 天道不與 伊尹不以寵利居成功 張良辭封而辟穀 意可知也 矧有乘幾結勢 狐噪猴沐 榮枯生口吻 升沈出胸臆 攬爲己柄 謂可長保 沛然而泰 溘然而笑 曾不知禍淫之天 默定冥冥 目不及瞬 陰戮顯罰 倂叢而俱臻矣 往轍相尋 來車復襲 可興一喟 近有一士人 推人年月日時 言人禍福壽夭 罕有差 或指厄禍者曰 因此福必大 敢賀 或指榮盛者曰 安知不爲危乎 或詰之曰 蹇屯豈爲吉 亨泰豈爲凶 何言之倒乎 士人曰不然 盛者衰之始 衰者盛之端 物不能久 天道也 人必先變難 而後其亨可保 凡人榮盛者 天或福其人而與之 亦或禍其人而致之 其試厄難 多爲後福之基 人不有榮盛踰涯 豈有赤宗之禍乎 人不有動心忍性 豈有大造之器乎 世人不知 見其榮盛則皆曰福 見其蹇厄則皆曰禍惑也 若士人者 可謂良卜人也 兼通於倚伏糾纏之妙 與夫生於患難死於佚樂之旨者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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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尹 職僉正者 放浪不拘檢 酷耽酒 醉輒大語 語直侵坐上人 雖其諱惡 無所隱 人或不能堪 然以其雜嘲謔無實情 率視滑稽 不之過焉 戲發於思 談諧寓諷 且負氣不諂屈 世目爲狂直以是免於難 頃時年少用事 有姓韓者 方逞銳群扇 攘臂臺閣 低昂時論開闔天樞 鋒芒之觸 金石粉碎 呴噓所被 枯朽春榮 韓之父釋耒披蓬 藉取膴仕 假氣吹炎 陵躝世閥 人皆屛氣側足 一日尹持壺酒送客于興仁門外 韓之父職四山松木 適課點守山卒于道傍人屋 尹雖無半面之素 偕同伴馳入其屋 語韓父曰 吾有壺酒 欲與共斟 呼童進酒 引滿屬之 輒傾輒勸 韓父設忤色辭不能 尹更加嘲笑弄侮若嬰孩 乃以左手持酒椀 右手拔耳歐膝 誚謔俱加 多中肺隱 韓父色沮氣奪 奄奄如地下魂 俯受遜承 無復違拒 於是尹曰歌卽歌 曰舞卽舞 又曰爾爲某 卽其子名 父乎 曰唯 爾姓寒字乎 曰唯 蓋韓與寒音同 謂其冷愎也 汙辱百備 韓父應對疲倦 汗出如瀉 同伴者 初與尹偕至者也 從傍力止 尹大笑而出 明日韓家子聞之 怒髮豎竹 欲施論擊 則本以放狂 淸議所不屑 欲繩吏法 則又難於辭 無如之何 詣同伴者謝曰 微君吾父幾殆 聞者大快 至有公卿間願見尹面者 尹又與宗室吉安正有里閈交 吉安之子正叔 與時輩最膠密 時輩推爲劉向 尹見吉安指其頸曰 哀哉爾頸 爾有此子 此頸不能保矣 未幾時輩敗 正叔與安處謙等謀逆誅 言雖戲出 有見多類此 當時士大夫無不爲時輩人 雖有心憤者 皆膝行貌諂 朝野喑然 而一狂士直觸無避 此孔門所以寧得狂狷之士者乎
37.
晉山舊有一儒者 姜其姓 觀賓上都 因失意 與一力負書返鄕廬 踰草岾未半途 日已曛黑 山深樹密 虎跡交道 神魂悄懍 四顧茫無所投 回徨之頃 望見一洞幽杳巖壑間 微明如有燈火影 疑必人居 促步就之 石窟如屋 草木蒙密 前遮作棘籬狀 荒穢頓無人迹 一老翁獨坐窟中 形貌矮怪 巖際隱隱發光映 鬚髮可鑑 儒士雖心怪之 進退維谷 投身乞宿 翁曰爾何如人 具以實對 翁曰吾豈爲客惜此一宵之假 但有三壯男 出獵山西 未久當至 第恐相忤 爾愼容行李 儒者慄然而出 然夜深天暝 迷不知向 潛身林莽間 假睡待曙 俄聞山谷震響 草樹披靡而下 儒者屛氣 蟻伏而伺 三蟒蛇大如車軸 入窟中 便成三壯夫 列坐翁前 翁歷問事諧否 第一第二曰無 第三曰諧矣 似以螫人吸氣爲功也 翁曰其諧若何 第三曰縱橫於山徑村路 而無所遇 入龍宮縣稠家中 蟠伏井邊蒲草中 以候人 吏有魁其郡者 適夜醉喉渴 苛索新汲水 有女頂盆而出 吾將嚙其踵 頗飽飫其氣血矣 翁驚曰爾甚不解事 吾屬無類矣 曰何耶 翁曰吏魁于郡 則所求無不得 訪藥行禳 必至其極 若得正月上亥日 取汁胡麻油 俗云苡荏油也煎取塗其瘡 又塗鎌頭孔 以鎌 俗所用刈草鎌也 揷諸籬帶中 則吾屬無類矣 嗟恨殊久 儒者竊聽 直走龍宮 尋其家驗之 女果夜汲被螫方外痛 儒者備言之 時方二月 過元正不遠 吏家適於元亥日取油 甁有餘畜 卽如言塗禳之 與其屬往見其窟 四大蟒相枕藉死矣 女痛尋止 豈千年老精 變幻爲人形 而光映岩際者 非夜光珠耶 余居之傍有士人在南 詳聞其事 而得傳其方 必於正亥日壓油 儲爲藥 須村人遭螫者 無不活 蛇之死否 無以辨 其穴無以驗也 凡藥皆以相剋 醫家所言 治骨鯁用魚網灰 馬咬傷用馬鞭灰 凡此類甚多 豕食蛇 蛇之所畏 無過於豕 其畏亥日 豈以是耶 昔孫吳時 永康人得一大龜 欲上吳王 繫纜大枯樹 宵中樹呼龜曰勞乎元緖奚事爾 龜曰我被見烹 雖盡南山之樵 不能潰我 樹曰諸葛元遜博識 必致相 若令求如我之徒 龜曰子無多詞 禍將及汝 樹寂而止 旣至權命煮之 焚柴萬車 語猶如故 諸葛恪曰然 以老桑乃熟 獻者乃說龜樹共言 權登使伐樹煮龜立爛 其後烹龜 猶用桑樹云 與此事甚相類 龜樹揣知元遜之博識 老蟒能料魁吏之治禳 豈不智矣乎 然不愼屬垣之戒 俱及于禍 言之不可不愼如是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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