주효자전(朱孝子傳)
황여일(黃汝一)
朱孝子 名景顔字汝愚 仙槎人 乃文節公朱悅之後也 天資眞醇 立心誠愨 自少知事親敬長 藹然一出於良能 而無規規作爲底意 年二十 孝子父患瘧 彌年危篤 孝子憂形于色 聞南格菴師古居學於鄕校 趨而問曰瘧疾何藥可已 師古曰人言人肉最良 而得人肉最難奈何 孝子退而思之 决意斷指 遂就靜室 盥手潔指 以右手自斷左手中指二節 以器盛其流血 滿一大鉢 其弟景參亦患瘧將不救 先以鉢血飮景參 卽覺病已 於是親燒其指 和酒以進 父病遂大差 一鄕皆歎息 一時聞而效之 以斷指救親病者三人 而二人㫌門 又其門子孫輪行其祖先墓祭 一日節値寒食 孝子家當行 適海險陸貧 未得一味腥肉 孝子憫之 試以馬鬃自造鳩兒罟只九圓 就揷於始耕春田中 急雪大作 往欲取罟則無有 彷遑間 人指之曰君家門外杮樹上鳩六首掛矣 盖鳩帶罟絓於樹枝倒垂 人咸聚首咨嗟曰九圓之罟 得鳩六首 非誠孝所感 曷能是乎 遂用於祭 又孝子父年六十餘 忽渾身浮痛 大瘇將生 見者皆曰宜用地龍汁可救 時當十一月二十九日 天寒地凍 得藥無路 孝子齋心祝天 就後園櫻桃樹下井甃邊 凈掃地面 設席焚香 至誠暗禱一晝一夜 翌日其家人曰井邊新有蚯蚓糞作堆 盍往觀諸 遂於糞處掘得地龍十六 作汁進之 父病遂愈 常時孝子父喜飮酒好彈棊 日與村夫野老相往來 孝子必躬親鞍馬 或執杖屨 先後扶侍於道路 不令僮僕代勞 家雖常貧 不使旨味少乏 父母有微恙則夜不就寢 衣不解帶 至平復乃退 一日孝子母患臂瘇 針藥無所施 孝子親吮之卽差 又篤愛其弟 常同一家 景參終身不敢分異 其後父母兩喪 皆親執祭奠 啜粥三年 人稱善居喪 又爲文定王后三年 爲仁順王后三年 爲明廟大王三年 爲懿仁王后三年 爲宣廟大王三年 三服王后之喪 兩服大王之喪 通共十五年 執素如一日 而至於宣廟喪 孝子年七十三 以啜粥終三年 人咸難之 盖其天性至孝 爲親爲君 於家於國 視之猶一致 而行之其盡誠乃如此 又壬癸倭亂 大駕西狩 孝子痛泣 欲備荷戈則身已老 欲助義糧則家至貧 獨計禱天 庶幾資神明陰佑之力而致讎賊速滅之期 乃於去家三四里東峯頂上 親負石築壇爲二層 每日鷄鳴 必沐浴澡潔 焚香祝天曰 焚燒我宗社 天豈忍乎 殺戮我生靈 天豈忍乎 以至不仁伐至仁 至無道伐有道 天豈忍乎 賊命胡爲而久延 大駕胡爲而久外 天高聽卑 胡忍至此 如是者至七年愈篤 恐其月久年久而執役者 或怠於供水供香 給門前田一頃 以償其奴 而自啜粥薦誠 雖大雪大暑大風大雨 不少廢 人始嗤笑之謂愚人 後乃心服之曰子年甚衰 東峯甚高 老脚登陟誠難 廢食啜粥爲尤難 一月一年猶不堪 積至七年爲尤不堪 以甚衰之年 行尤難之行 而至堪不可堪之節 古今罕有 天烏得無感耶 或勸之食 孝子曰余獨非人性而不欲食耶 君父在辱 自無思食之念 俟國家中興 食未晩 朝夕啜粥一器 和松葉而已 人以此益服其苦心苦行 而莫有議其長短 一鄕少長貴賤 咸稱爲朱孝子而不敢名 至丙申年四月二十四日夜 於孝子㫌門處 無端衆樂迭奏 簫笙鼓笛之聲 自亥時至丑時而止 聽其聲者就而尋之無所見 人頗駭恠而事涉無形 不敢發 至戊戌十一月夜 前樂又作於前處良久 人又就之又無見 鬼樂天樂 了莫測知 或云退屯之賊 丙申過半入海 戊戌撤陣永遁 天感其七年之誠而報知之也 或云孝子忠孝兩至 得鳩得蚓 已驗神感 今且張樂而表異之也 又於兵燹之後 聖廟蒙塵 春草滿庭 孝子每月朔若望 遂執鋤箒 親自除掃 廟貌從此維新 諸生自玆益勵 其時縣令黃敬男 據校生朴大倫等三十餘人 品官南鴻等二十餘人及鄰人田士元等一時呈稱 報監司使之轉啓朝廷 而頑吏林應秀者 從中偸出其文狀 敬男不知被沮於應秀 誤認朝廷不報 其後事覺 應秀逃 初孝子父有四子偕得痘疫 喪其二 孝子亦絶而復甦 父母奇愛之 不令遊學 年至十九 尙未知一字 聞南格菴編茅于城山下 閉門讀書 孝子不告父母 私備書糧 請歸於格菴 格菴奇之 口授大學章句 而扞格不通文義 至二十二 平蔚兩邑儒生 文會於縣之佛歸寺 孝子又聞而趨之 則諸生目笑而不之遇 幸見知於先君 遇諸榻側而授以十九史略 向之茅塞者 始豁然如醒 足以記姓名 孝子常謂人曰句讀我者南某 解惑我者黃某 爲格菴心喪朞年 爲先君又心喪如初 又鄰居田見龍 以後生常陪孝子父爭棊 棊罷隨其家所有而奉其歡 積有年紀 孝子感於心 至癸甲年 兵後大飢 人相食 見龍一家將顚死溝壑 孝子自不計朝夕 而日以升合之粮救之 且得一大文魚懸之 戒家人勿食 日斫爲炙 毋過一串 又以厚酒一大盃 藏於袖中饋見龍 恐所儲驟盡而難繼於危境 僅澆其飢腸而已 因是見龍得不死 又縣令尹錠憂久旱 令孝子禱雨於佛歸寺之金剛淵 孝子聞卽告其父曰邑侯有命 身先齋潔 然後可冀有應 遂掃庭壇 沐浴更衣潔誠 翌曉領諸執事向金剛淵 至寺呼僧曰聞淵龍去已久 願更覓靈異處禱之 僧曰去此幾里 踰數重險有一潭 深不測 視甚惕 試往禱之 潭路出寺後 時法堂重新 丹碧炫燿 一行皆欲歷探 孝子止之曰若是則心不齊 豈有感神之理乎 今日我爲祭官 惟我命 勑勿擧首遊目 抵于潭 潭中忽出浮漚三鈴 旋回水面 僧指之曰龍神亦感孝子之誠矣 祭未畢 伏雷隱隱於潭內 震撼巖壁 飛電相射 人皆色奪顚倒 孝子獨端拱不動 是日尹錠登城樓西望 靑天四無雲氣 俄見黑雲一陣 起自禱處 須臾四散 大雨忽作 農望洽然 錠大喜 卽出粟爲孝子壽 又嘉靖乙丑年間 金百鈞謫來本縣 寓於孝子所居里 聞孝子有行 再三禮邀之 至則擯婢妾於外房 與孝子晝夜同處一室者三年 時孝子年三十 喪配獨居 一日百鈞欲試其意 選一官娼 同鎖於密室 孝子自守尤篤 若無所覩 百鈞益重其操行 同鄕人張恬亦有可取 不幸客死於道路 其家奴僕盡亡 妻子寄命於其兄悰家 一日悰詣百鈞曰亡弟有一女將笄 而家業板蕩 無人願贅 不忍言也 百鈞問門徒孰爲義士 諸人皆不答 孝子獨曰家雖如此 亡人可取 士族可惜 孤寡可憐 孝子父義而許之 遂娶之 其妻亦賢 能將順夫意 故孝子之能致其孝 亦有內助焉 宗族至今美之 又寒岡鄭先生逑爲本道監司 親到孝子家 見孝子問曰公所學惡乎長 而所操若是其篤且至也 孝子起拜曰自無知識 所學只是小學一部而已 先生爲之歎服 卽賜米布爲孝子壽 孝子平日親寫小學切要 合爲一秩 暫不離手 雖在衰暮之齡 素履愈貞 祭先齋沐之誠 接賓揖遜之禮 至勤且篤 小不有廢焉 甲寅二月一十七日 終于正寢 享年七十九 是年四月 葬于縣西十里朴谷子坐午向之山 卽曾祖成均典籍公同原也
評曰唐韓愈以斷指毁傷其遺體非之 夫人子罔極之心 臨親病就絶之際 苟可以救之者 無所不用其極 當是時 毁體輕救病重 若朱孝子可謂能知輕重之分者 嘗見古人集中及三綱行實 以斷指救親一節者 並列於孝子 况此異行之超卓 苦節之多貴者乎 如春田之鳩 冬月之蚓 雖古人雪竹生筍黃雀入室 蔑以加矣 至於服國恤前後十五年 禱天滅賊至七年 亦非今世之所有 其視食君衣君 方綴在從班者 多不謹君喪 或徘徊中路 不顧君急者 其用心霄壤如何也 惟㫌門處作樂之說 似涉語恠 然報應一理 人神一體 頑然金石可通 蠢然豚魚可信 曾以昭布森列降監在玆者 不爲孝誠所感者乎 推應以理 理無可疑 夫以孝者百行之源 爲忠在孝 爲孝則忠 烏有忠君孝親如此誠篤而不致其理之所無疑者乎 嗚呼 縣報不報 國㫌不㫌 於孝子無所損益 而縣令黃敬男旣蔽於侮瞞之頑吏 其前李世輔亦如黃敬男 固不足責 至如丁龜壽號爲善治 到任未一月 卽列于監司李墍 墍適巡到三陟 咫尺之間 下吏失其狀使不達 龜壽之不再報爲可恠 豈當時亦有頑吏之侮瞞者耶 前後縣令 無謂已矣 惜無鄕人之取重者 不能劃卽傳信 以實四方耳目 且惜其朴大倫等三十餘人南鴻等二十餘人 不能直呈於監司也 徐千一豐基進士也 爲本縣訓導 欽孝子之志行而憫其無間 聚諸生而議之 諸生慷慨卽請之 千一自草文狀 令校奴健走者飛報于監司李憲國 憲國卽轉啓㫌之 若朴大倫南鴻等又爲之列奇行異應而直呈焉 則監司豈不又爲之追啓而使蒙其一命之褒恩耶 或曰彼聞孝子而斷指者 孰報而褒之 一是村氓 一是官奴 此則下吏之徒也 措縱在其手 非褒其孝 褒其徒也 聞而爲孝者能報之 而首爲孝子者不能報 在其徒則褒之 非其徒則闕之 一何頑吏之侮瞞非其徒 而邑倅之矇不察也 然一家皆染癘疫而孝子獨免 一門幾盡倭鋒而孝子獨全 至誠忠孝 天實佑之 一時嬖倉 何足誅也 噫荒鄕文獻 愈久無徵 潛德幽光 永埋草菜 愚爲此懼 以親見於孝子及聞於知舊間者謹錄之 以備當代之秉筆者 -『海月先生文集』 卷之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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