권지칠(卷之七)
1.
前朝科擧試官 只有知貢擧同知貢擧二人而已 預以文臣有名望者爲之 恩門視門生如子弟 門生視恩門如父母 贅郞不許入內室 而門生則特許相見 所以重也 一榜聚宴恩門之第 則捧觴獻壽 如親子弟 或留宿焉 安文成公家豪富 新恩三十人 皆給貂毛衾 亦各設萬縷銀盞 余之外家安氏 故得傳聞之也 國朝雖罷知貢擧之制 然猶有門主座主之名 或設酌看訪 死則或於其家 或於祖道 皆設奠祭之 今者門生座主 視如胡越 反相擠擊 此亦可以觀世變也 太宗少時習擧子業 於辛禑壬戌年擢進士第二名 又於翌年癸亥擢文科 金漢老爲壯元 沈孝生居二 太宗居十 李來成傅尹珪尹思修朴習玄孟仁皆同榜也 及登寶位 漢老之女爲世子禔之夫人 每於進退之際 常呼壯元而不名
2.
太宗嘗作扇詩曰 風榻依時思朗月 月軒吟處想淸風 自從削竹成團扇 朗月淸風在掌中 以文士而成大業者 古所未有 帝王文章亦未有如此之奇巧者 其引物譬喩 涵畜意趣 非聖人不能也
3.
襄陽南數里 有石立路旁 諺傳 昔一按廉酷愛州妓 臨遞別妓 作詩題于石曰 汝石何時石 吾人今世人 不知離別苦 獨立幾經春 或云咸傅霖所作
4.
讓寧君禔 雖失德廢嗣 晩年能隨時自▣ 世祖嘗問禔曰 我之威武何如漢祖 對曰 殿下縱威武 必不溺儒冠矣 又問曰我之好佛何如梁武 對曰殿下縱好佛 必不以麪爲犧牲 又問曰我之拒諫何如唐宗 對曰殿下縱拒諫 必不殺張蘊古 禔每以談諧寓諷 世祖亦樂其誕而戱之
5.
玄先生孟仁嘗以司諫爲親幸祭大祝 手持祝文 茫然不措一辭 太宗怒曰 孟仁以文臣不能讀祝 將奚用爲 遂差萬戶
6.
僉知任淑爲健元陵香使 而大祝則李維翰 僉知李長孫爲顯陵香使 而大祝則姜參 同熟齋室 維翰不詳問於人 誤以長孫爲淑 書長孫名於祝版 淑奠爵俯伏少退跪 維翰讀長孫名 淑高聲告神座前曰 非長孫乃任淑也 祭畢出曰 姜維翰誤事大敗 彼李參何以讀之 蓋維翰誤認 而僉知亦誤換也
7.
孫判院聚古人三休四休之說 稱七休居士 爲人純謹無他 每事徑情直行 若關風俗綱常 必先致意 醉則發豪語無已 時嘗爲江原道監司 適時大旱 禱雨無效 公曰 不得求雨者無他 守令不盡誠也 如或誠心感天 則天必應之 遂齋戒親出祈雨 半夜聞雨聲 喜雨起曰 我常謝天 被朝服立庭中 無數拜天 雨勢漸急 有吏持傘倚後 公曰壓尊處安用傘爲 命去之 衣裳盡濕又爲慶尙監司 若過孝子烈女門閭 必下馬再拜 雖雨不避 都事李緝 擁蓑坐田間 公拜畢謂都事曰 足下何以爲之 緝曰我先令拜矣 左右無不掩口 又嘗至平壤 見箕子墓 下馬膜拜曰 東人至今囿於禮義之場者 專是太師之敎 又嘗陪獵于穿嶺 猛虎被圍 公乘醉抽木箭彎弓 馳馬欲入射之 衆人力持而止 凡事多類此 每於上前 書忠恕二字 懇懇陳啓 成宗以爲忠直 遂至大用 公位高而操心愈約 每對客設酌 只用黑豆苦菜松芽爲蔌 專惡繁華之事
8.
世宗創內佛堂 公卿大夫臺諫儒生三館諸生 皆上書極諫 判院事李順蒙亦詣政院論啓 傳曰 文士闢佛宜矣 宰臣何知佛之是非而駁之 順蒙對曰 人皆以爲非 故臣亦非之 人皆論諫 故臣亦論諫 擧國所非之事 殿下何獨爲之 成宗將祔德宗于太廟 聚政院六曹臺諫弘文館議之 論議紛紜不一 驪城君閔發 亦以功臣與焉 問諸左右曰德宗何人 宗廟誰氏之宅 左右曰 德宗是今上之考 宗廟今上祖宗祭享之所 發曰此甚易耳 以子祭父 合於事軆 有何他議 其後竟祔廟 夫順蒙與發皆無知武士 發言中於理 是由本然善性初未嘗泯也
9.
李參判子野嘗赴京 有書狀官 適遊街市 見美人在紗窓裡刺繡 書狀目注不轉 美人開窓以水揮之 衣盡濕 參判聞而作詩曰 河水橋頭柳絮飛 酷探春色却忘歸 多情忽有窓間雨 飛洒分司御史衣 其後再赴京師 行至通州 無疾暴卒 人皆惜之
10.
有李斯文者 爲殷山縣監 京友投刺於門 久立無影響 枵腹不耐勞苦 日已高 忽聞衙中有吹角聲 門吏曰供盥頮也 日幾中天 又聞角聲 門吏曰整鞍粧也 日正中 又聞角聲 縣監出 其友進謁 縣監立與一語 卽歸官廳 竟不招友 友大失望 未幾縣監居殿而遞 又有白斯文者 爲牛縣令 監司成公巡行過縣北界 顧謂都事曰 今日已晩 自然思食 都事曰 前未五里有晝停之處 縣當作例來辦矣 馳至其處 寂無人聲 有麥笠老吏 肩掛網囊 出跪路旁曰 支應而來 遂解囊呈一瓦壜及一小封 壜是酒而封是雞也 監司大怒曰 我雖飢困 安食此物 未幾斯文亦遞 時人作詩戱之曰 縣官出入三吹角 使道迎逢一瓦甁
11.
有慈悲僧者 性直無曲節 雖公卿大相皆以名呼之 人有施與 則雖重物不讓而受 人有丐之者 盡數與之 只著破笠破衣而已 日日糊口於京中里閭 與之食則食 不與之則不食 腆饋不以爲美 觕飯亦不以爲歉 凡言物必稱主 言石則云石主 言木則云木主 其他物亦皆類此 儒生見僧向晩悤悤去 問曰向那裏去 僧曰往尼舍覓烏主家 蓋言覓袴具也 人皆笑之 僧腮有傷痕 人問其故 僧言曾入山採薪 有虎與熊相鬪 僧就前謂之曰 何故相害 宜各和解 虎主聽戒而去 熊主不聽僧戒 來咬僧面 適被山人來救而得免矣 予嘗與諸宰樞會一處 僧亦來到 座中人問云 僧不曾入山修道 何苦每在人間修橋樑路井小事 僧曰 少時師僧戒云 入山苦行十年 則可以悟道 僧入金剛山五年 臺山五年 勤苦繕性 竟無其效 師僧又云 讀蓮華經百遍 則可以悟道 僧依敎誦遍 亦無其效 自是始知佛氏虛妄難信也 然僧無他輔國 但欲修橋梁道井以施功德於人 人皆樂其眞率也
12.
陳高兩天使 所留題詠裒集 名曰皇華集 芹館儒士聚坐 吟諷而讚之 柳上舍正孫在旁乃言曰 此詩如此美 故吾祖參判公好觀之 滿座太噱曰 今時天使所製之詩 汝祖何由觀之 儒士又論饌物 偶及大饅頭之味 崔上舍八俊曰 吾祖母每作此物而食之 座中大噱曰 大饅頭惟於接天使大饗之禮設之 汝祖母雖甚豪富 豈得常常而食之 當時皆笑二人之嗤妄也
13.
余爲弘文提學 有館員奉使南方 愛光州妓 落節而還 同僚誹笑之 余戱作詩云 僧於聲色本無情 娼妓齋中尙發情 若作湖南乘馹客 玉堂學士摠多情 昔者有一娼妓 喪親設齋於寺 羣妓皆往 有僧硏菜 忽持刀倚壁而立 菴主僧問其故 僧曰見紅粧撩亂 情動不能止耳 庵主僧曰 汝勿雜言 今日娼妓之齋 誰不動情 詩句借此爲喩也
14.
余與同年元壽翁偕赴京 壽翁鼻楂赤 行至平壤 適侍房之妓鼻亦楂赤 余作詩戱之曰 箕都城內朔風寒 春色如何上鼻端 醉後一雙金橘爛 樽前兩葉晩楓丹 帳中光影偏相照 客裡風情慘不懽 我是直言吳可立 爲傳聲譽滿長安 甑山有老官吳可立 若見行客昵妓之事 每說於人 故詩語及之也
15.
余於辛未年間 在坡州別墅 一日余伯氏陪大夫人 往登珍巖巖枕洛河 其高千仞 上可坐百許人 西接海門 北與松都相對 松嶽五冠聖居諸山 如在咫尺 風景勝於蠶嶺 是時日斜 忽飛雨驟集 有虹自巖頭小井 入于江中 光輝所照 人面皆黃 腥穢之氣 人不敢近 眞天地之淫氣 而古人之言不虛也 伯氏作詩曰江波渺渺水如空 泛泛漁舟箇箇同 日暮顚風吹雨過 晩虹時起斷岡東 是歲余年十三 少子世淳年十 伯氏朝夕勤勤敎誨 或讀書或作詩 每夜同宿一房 敍文論懷 仲氏戲曰兩童能文章 吾輩他日閉門自縮 不幸世淳早逝 余之成立得至今日 皆伯氏之力也
16.
潮水之往來有常 朝曰潮 而夕曰汐 所謂信者不失其期也 自越閩齊東遼瀋之境 及我西南海 潮皆一樣 惟東海無潮 中朝不知 故先儒無議之者 或云 南方體柔用强 故有潮 北方體强用柔 故無潮 或云 潮之源出自中國 我之西海近 故潮所及 東海遠 故潮不及 或云 自東女眞之域 沮洳連陸 達于東倭 潮源出自扶桑 過倭國而西 潮至連陸之地迤回而南 我之東海在其內 故潮不及 此三說未知孰是
17.
雉之美者 北方爲最 今平安道江邊之雉 進其大如鶩 凝膏如琥珀 當冬捕而供進 謂之膏雉 其味甚美 自北而南 雉漸瘠 至湖嶺南陲則肉臊不可食 人言北方多草樹 得飮啄得所 故肥也
18.
物有相類者甚繁 雞與雉相類 鴨與雁相類 鵝與鵠相類 馬與驢相類 犬與狼相類 羊與羚相類 猪與豕相類 鼠與竹鼠相類 猫與狸相類 鴒與鵠相類 虎與豹相類 獐與鹿相類 鷹與鶻鳶相類 鯽與鯉相類 鮧與鰻鱺相類 蟹與蛛相類 蠅與蝱相類 蛟與醢雞相類 蛙與蟾相類 蔥與蒜相類 薑與鬱金相類 鶯與啄木相類 香薷與荊芥相類 牧丹與芍藥相類 梨與林檎相類 榛與栗相類 李與奈相類 茄與苽相類 柑與橘柚相類 桃與杏相類 松與柏檜相類 荔支與龍眼相類 海棠花與木瓜花相類 玫瑰與四季相類 金錢與石竹相類 薇與蕨相類 桔梗與人蔘相類 蒲與菖蒲相類 朱砂與雄黃相類 消腦與龍腦相類 其餘物之大小長短雖殊 而形軆相類者無限也
19.
祈雨之禮 先令五部 修溝瀆淨阡陌 次祭宗廟社稷 次祭四大門 次設五方龍祭 東郊靑龍 南郊赤龍 西郊白龍 北郊黑龍 中央鍾樓街作黃龍 命官致祭 三日而止 又設龍祭於楮子島中 令道流誦龍王經 又投虎頭於朴淵楊津等處 又於昌德宮後苑慶會樓慕華館池邊三處 泛蜥蜴於水瓮中 靑衣童子數十 以楊枝擊瓮鳴鑼大呼曰 蜥蜴蜥蜴 興雲吐霧 俾雨滂沱 放汝歸去 獻官與監察 整冠笏而立 三日而止 又於城內萬落 貯水甁揷楊枝焚香 坊坊曲曲設棚 兒曹群聚呼雨 又徙市於南路 閉南門開北門 旱甚則上避殿減膳 不鳴鼓審冤獄 赦中外
20.
圓覺寺是古大寺之基 初有大殿及東西禪堂而已 慣習都監寓大殿西禪堂 禮葬都監寓東禪堂 大殿之北 爲中部儒生所會 世祖皆命毀撤 更創大伽藍 名曰圓覺 以銀川君玉山君爲提調 兼大司憲 常於路上用憲官之儀 所由二人呵辟 又令騎士吹簫角前導 士女坌集聚觀 寺成設慶讚會 上屢臨幸焉 有天雨四花舍利分枚之異 屢加百官級 其後中部移於架閣庫之基 禮葬都監 寓松峴行廓 屬歸厚署 慣習都監合於奉常寺之樂學 而名曰樂學都監 未幾改爲掌樂院 洪仁山爲提調 以其地狹人衆 移今之地而大創之 宏堂傑搆 甲於諸廨 爲百官習儀之所 又爲科場取士之處矣
21.
世宗設諺文廳 命申高靈成三問等製諺文 初終聲八字 初聲八字 中聲十二字 其字軆依梵字爲之 本國及諸國語音文字 所不能記者 悉通無礙 洪武正韻諸字 亦皆以諺文書之 遂分五音而別之 曰牙舌唇齒喉 唇音 有輕重之殊 舌音有正反之別 字亦有全淸次淸全濁不淸不濁之差 雖無知婦人 無不瞭然曉之 聖人創物之智 有非凡力之所及也
22.
丁酉年琉球國王使臣到國 成宗接見乎慶會樓下 使臣退館謂通事曰 我到貴國見三壯觀 通事問其故 使臣曰 慶會樓石柱縱橫刻畫 飛龍倒影隱現於碧波紅蕖之間 此一壯觀也 領議政鄭公風標俊逸 玉色鬚髥 下垂過腹 輝映朝著 此二壯觀也 禮賓正每參晝盃之宴 快瀉無限大鍾 不曾有難色 此三壯觀也 時李淑文爲禮賓副正 朋友聞之絶倒
23.
太宗於永樂元年 謂左右曰 凡爲治 必須博觀典籍 吾東方在海外 中國之書罕至 板刻易以剜缺 且難盡刻天下之書 予欲範銅爲字隨所得而印之 以廣其傳 誠爲無窮之利 遂用古註詩書左氏傳字鑄之 此鑄字所由設也 名曰丁亥字 世宗又於庚子年 以所鑄之字大而不整改鑄之 其樣小而得正 由是無書不印 名曰庚子字 甲寅年又用爲善陰騭字鑄之 比庚子字 差大而字軆甚好 又命 世祖書綱目大字 世祖時爲首陽大君 遂範銅爲字 以印綱目 卽今所謂訓義也 壬申年間文宗更鎔庚子字 命安平書之 名曰壬子字 乙亥年世祖改鎔壬申字 命姜希顏書之 名曰乙亥字 至今用之 其後乙酉年 欲印圓覺經命鄭蘭宗書之 字軆不整 名曰乙酉字 成宗於辛卯年 用王荊公歐陽公集字鑄之 其軆小於庚子 而尤精 名曰辛卯字 又得中朝新板綱目字鑄之 名曰癸丑字 大抵鑄字之法 先用黃楊木刻諸字 以海蒲軟泥 平鋪印板 印着木刻字於泥中則所印處 凹而成字於是合兩印板 鎔銅從一穴瀉下 流液分入凹處 一一成字 遂刻剔重複而整之 刻木者曰刻字鑄成者曰鑄匠 遂分諸字 貯於藏樻 其守字者曰守藏 年少公奴爲之 其書草唱准者曰唱准 皆解文者爲之 守藏列字於書草上 移之於板 曰上板 用竹木破紙塡空而堅緻之 使不搖動者 曰均字匠 受而印之者 曰印出匠 其監印官則校書館員爲之 監校官則別命文臣爲之 始者不知列字之法 融蠟於板 以字着之 以是庚子字 尾皆如錐 其後始用竹木塡空之術 而無融蠟之費 始知人之用巧無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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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文柳休復與其從弟柳允謙亨叟 精熟杜詩 一時無比 皆受業於泰齋先生 先生雖以文章著名 而緣父之罪 禁錮終身 斯文亦不得赴試 世宗嘗命集賢殿諸儒 撰註杜詩 而斯文亦以白衣往參 人皆榮之 其後皆通仕途 斯文登庚辰科 官至校理 亨叟與余同年進士 而登壬午科 官至右副承旨 亦以文學名 我仲氏眞逸先生學杜 斯文日夜忘倦 讀至百遍 由是大悟 文理觸處皆通 我伯氏文安公常與仲氏論杜而作詩 多得杜軆 余亦少時受杜於伯氏 拘於擧業 半途而廢 至今恨其不全也
25.
尹淡叟先生性拙直 又精於詩表 專用科場規範 謂人曰崔勢遠讀樊川 如以蒿草裹泥 盧子伴讀東坡 文辭倔强 如以鈍鉅斷木 此豈可用 不如陽村陶隱之軟美易呑也 嘗與李放翁論文 淡叟曰 足下之文如陽村 放翁曰 先生之詩過陶隱 相讓未已 其後淡叟爲宣慰使 下嶺南 路逢故人上京者 謂之曰京友若問余之行止 汝必曰 釋伽如來遊南方也 徐達城作詩云 文章陶隱右 福德釋伽南 淡叟少時以儒生殿講 不脫靴幕而入 勢遠作詩云欲識老厖眞㥘處 白靴黑幕拜君王 淡叟每誇於人曰 吾兒理學如朱子 吾壻文章似昌黎 勢遠大書門扉曰 厖叟莫誇兒與壻 一門非是盡英明 一日宣城達城就淡叟第 時宣城兼判吏曹 淡叟爲軍職司勇 淡叟占句云 副司勇宅三台集 達城應聲對曰 兼判書隣九品存 世祖設援英試 取金守溫等二十餘人 盧宣城徐達城李韓山洪益城梁南原任西河皆中選 其餘皆一時名儒 其日未及赴者亦多 更命宣城西河益城爲試官 又取姜晉山成夏山李陽城芮金世蕃尹淡叟等數人 是日設場於思政殿庭 借紙於香室 遂付承旨朴子啓曰 吾之名紙 子可使人裁割而來 遂坐場中苦吟 顧謂曰 吾紙已裁乎 子啓曰 安心做作 紙當來矣 日暮篇成索紙 子啓曰 我躬不閱 遑恤我後 我已用之矣 淡叟大慍 遂取裹肉小紙而書呈之 是時天熱 淡叟脫靴而坐 又布亂帙書冊於前 宣城潛令人奪靴與書冊而去 淡叟呼丐不得 赤脚步出宮門 見者無不絶倒 及榜出 則淡叟居末 欲不遊街 宣城晉山夏山俱詣其家 恐動之曰 君若不出 我當啓之 加㡤於頭 披袍於身 扶擁而出 淡叟不得已應榜 每於同年禮會 呼淡叟爲末坐 侵困萬端矣
26.
金斯文宗蓮性戇直 博覽書史 少時居淸溪山下 一日强盜數人 奄至其家 斯文開弓注矢 倚戶而立 盜疑畏不敢近 斯文發矢 盜雀躍曰 勇哉先輩之射矢 直不敢當也 遂入室盡偸財物而去 斯文僅以身免 世祖將祀山川 以犧牲瘦瘠 罷牲官之職 更命憲府 察視喂養 斯文爲監察 受任而往 日夜坐牛蚩傍 牛飽停食 斯文顧謂牛曰 牛乎牛乎 何不食草 旣食汝員 又欲食我乎 牛乎牛乎 黽勉食草 免我罪累 斯文以選與通鑑撰集廳 諸先生論食味 偶及河豚殺人之事 共坐廳中 晝飯案有新石首魚湯 同僚顧謂斯文曰 此魚甚美 試嘗之 斯文持湯鉢 置諸案下曰 先生誑我矣 欲殺人乎 滿堂大笑
27.
成廟升遐之日 城中士大夫巨族 多有婚媾者 或乘朝而往 或當午而往 或佯若不知而往 其後事覺皆抵罪 竹城君朴之蕃武人不解文字 前一日是醮子之夕 賓僚畢集 忽聞大內疾劇 乃曰 父不豫 臣子何忍私行婚禮 遂謝絶賓僚而返之 時有議者曰 儒林反不如武士 可嘆也已
28.
莫非山蔬而朮芽 名曰山菜 莫非水族而秀魚 謂之水魚 俗語然也 祁天使到國 食秀魚美之曰 此魚何名 通使答曰水魚也 天使笑曰鱗介萬族 而此魚何獨名水魚 魚在水中者皆名水乎 蓋秀與水 方音相似 而通使不能辨也
29.
昔有一守令 與邑戶長 相與占聯 守令皤腹 而戶長患眼 守令先唱曰 戶長之眼雖濕 能作渠而導之乎 衫袖之厄而蒼蠅之宴食 戶長但俯伏而已 守令曰上尊亦對之 戶長唱曰 大人之腹雖大 能載貢稅之米耶 馹騎之厄而猛虎之宴食 余與一庵陪伯氏 東遊關東 一庵每呼弟子 夜出遺矢 伯氏唱曰 一庵雖屢見馬 能給馬蒭乎 弟子之厄而厖狗之宴食 余又陪伯氏赴京 醫員金原謹嘗患獨脚 余唱曰 金判事之脚雖大 能作大葫蘆乎 房妓之厄而眞豆之宴食 眞豆蟲名 好黏狗脚者也
30.
凡菜菓 皆隨土宜而種之 以收其利 今東大門外往審坪 種蕪菁蘿葍白菜之類 靑坡蘆原兩驛 好種蹲鴟 南山之南李泰院村人 好種茶蓼作紅芽 京畿朔寧之人 好種蔥菜 忠淸右道之人 好種蒜 全羅之人 好種薑 如旌善之梨永春之棗密陽之粟順興海松子咸陽晉陽之柹 他處雖有 而不如此邑之多且美也
31.
學專上人號一庵 其爲人純謹無他 表裡如一 雖知作詩 而所占無警句 雖知內典 而不深究根本 雖不入山修道 而亦無浪跡 好與人棋 而常不勝 亦不爲慍 與人無貴賤 一與之語 卽成心交 至如申高靈李延城朴平陽成謹甫柳太初姜晉山徐達城洪益城李陽城成夏山昆弟任西河李平仲金福昌 皆其至交 而高靈尤愛護之 一日夏山設宴慰高靈 佳賓滿座 歌妓擁後 高靈愀然不樂曰 若有一庵 吾可罄歡 夏山伻人請邀 少焉一庵欣然入室 彎袖而舞 高靈與座客皆解頤 終日罄歡而散 及拜禪堂判事 入院之日 簪珥盈門 人皆榮之 雖無文名者 亦皆與之交 退老于文化具葉寺 使華往訪者不絶 至今年過九十而 身猶康强也 予嘗作句曰 棋無面象終難勝 詩失先聯不自由 高靈聞之曰 此正實錄也 謹甫嘗作一庵詩曰 上人學佛者 揭一名其庵 吾徒學孔子 還慚德二三 時人以爲善名狀也 一庵求詩於縉紳間 所藏詩卷 連床盈篋 而一時精抄之詩 皆萃於此矣 人之嗜好不同 性所然也 金宰樞淳好食實 一庵好食麵 徐后山好食大口湯 我伯氏好食蘆苔 此四物皆非至味 而篤好之 裴載之惡麵 見之則必置床下 人問其故 答曰 見人之食麵 滿口咄咄 則心神顫動矣 孫鷄城惡食西瓜 曰若一片入口 心先穢惡 崔提學惡大口魚 乃曰 若聞此魚之臭 頭痛如裂 申正郞惡蓴菜 曰 若去凝滑 可以下著 此四物皆至味 而惡之如此 人之嗜性本定 不可傳移也
32.
斯文丁子伋有子二人 奇斯文禶與其子壽崑 司仕承文院 禶曰子之嚴君有四昆弟是否 壽崑駭愕曰 獨一嚴君而已 何謂有四 禶曰子之嚴君居長 其次丁子舡其次丁子閣其次丁子藥也 丁子伋有子二人 曰壽崑壽崗 丁子舡無後 丁子閣有一子 曰丁紛 丁子藥有一子一女 子曰丁腫 女丁香 壽崑答曰 君有四男信否 人問其故 壽崑曰 君之長子特次異次凡次求 滿座大噱
33.
武官梁某 爲公州牧使 暑月多蠅 梁厭之 令州中吏胥 下至伶妓僕隷 每朝捕呈蠅一升 嚴設法而督之 上下爭務捕捉 皇皇不少休 至有抱布買蠅者 時人謂之蠅牧使 治邑如捕蠅 則令豈有不行者乎
34.
乙巳歲朴生隨我赴京 爲人純謹質直 容止麤俚 初到平壤 監司備萬隊紅粧 來迓舟中 生目眩不能仰視 潛於帽下窺之 奇態異常 有一妓坐船頭 生指之謂同伴成生曰 汝爲庶尹三寸 能成我事 則必厚報之 到館就房 未知某之來 凝神儼思 俄而捲帳而入 卽船頭坐者 生雀躍不已 私自語曰 若非成龍之力 何以至此 情意深篤 須臾不離側 雖於溷厠 亦必相隨 探囊中得小簡 乃妓私夫所送也 生不以爲嫌 反愈愛之 每晨脫妓短襖被之曰 亦是客中滋味 及行之日 欲與載歸 已備鞍馬 妓因隙逃走 至順安 惘然自失 又見湯酒女有色者 百計圖之 携入房中 因生之醉 其女逃去 生酒醒 有一女過房 以爲其人而執之 終夜講歡 到曉視之 則鼻大如盤 不類前見者 生遽呼曰 此非也 至肅寧館 邑中人物繁華 紅裳翠鬢羅擁酒樽者數十人 生以府使族弟 乘威得美者 昵愛尤甚 是日天陰 生撫女背曰 明日降雨 則一行當留 願天知我心 霈然注霖 仍歔欷太息 賓主朝飯于東軒 生持紙呈府使 願給女浣衣之暇 府使給數日 生曰四寸之間 何如是薄也 府使不得已給數朔 生借馬於人 載向安州 肅川人見之曰 朝天行次 一年三度往來 子弟軍官無數 吾輩閱人多矣 未見此人之淫急者 其奔馳正如狂犬耳 至安州留一日 愛之甚篤 臨發之際 還送女于肅川 女所率人失鞍子 女呼泣曰 所以隨汝而來者 欲蒙德蔭 今未蒙德蔭 反有此患 罵之不已 生茫然若無所措 至嘉平館 生見官婢有姿色者 謂館人曰 我是壬申年助戰軍官 嘗愛此婢 須喚率來 女信之至前熟視曰 壬申年從誰而來 我曾不識汝面也 拂袖而去 生得他人伴宿 至定州獺川橋 牧使來迓設酌 生見一妓 呼而進之曰 汝知李陸令公乎 曰否 汝知盧公弼令公乎 曰否 生遽前執手曰旣不識二公 則必來吾房 同伴誣之曰 有干於使 生遂放之 又聞妓碧洞仙有色 百計圖而得之 一行之人惡生淫慝 欲誑之 州有儒生明孝者 年少丰雋 塗粉靚粧 坐東軒群妓中 凝眸整襟 眞贗莫辨 生視之曰 天下無雙也 遽前執手 扶歸西室 明孝故拒 生或叱或誘 老妓執燭導前 謂生曰 此女未經人事 當徐徐馴之 毋遽侵辱也 生入室抱腰附耳語曰 汝若從我 汝之計活 我當遂之 成生來曰 牧使設酌 欲慰吾輩 君不可早休 不如携妓往參 生携手同歸 牧使叱明孝曰 汝以官物 不順於客 罪當大笞乎 吏取栲杖來 扶而下之 生出跪攢手哀乞曰 此兒無不順之事 傳之者誤也 若因我得罪 反咎我尤甚 牧使赦之 明孝奉觴而進歌曰 今日始相見 明日還相離 厥初若不逢 不知是阿誰 生撫背欣笑曰 何如是不遜而唱如是歌乎 我觀諸妓 無如汝之顏色 吾捨此何求 飮罷到房相持弄戲 區區狎昵 千態萬狀 碧洞仙在側 生謂成生曰 吾得美人 不顧此妓 汝速持去 生奴來窓外曰 此是妓乎 何迷而不悟 生叱之曰 汝何知吾事 俄而解衣同臥 始知男子 驚起無一言 翌日行至離亭 明孝男服隨生傳杯 生欲升馬 明孝攀衣止之曰 終夜團欒 欲成我計活 今何容易而去 大無情也 衆人皆笑 至義州 州素多人物 與箕城相甲乙 有一年少婢名末非者 生見而憐之 欲遂而未遂 謂裴官曰 君去此邑 能成我事 則當以死報之 裴官曰 此輩各有主 吾不能制之 不如告州官 生卽趨謁判官請之 判官呼末非敎之 末非猶未聽許 在上房前 生解玉葫蘆 繫末非衣 乃笑曰得我物 當從我言 是夜同宿 末非雖無愛生之志 欲獲後利 百態媚之 生心膽盡落 自以爲得佳偶 翌日末非謂生曰 官家繁擾 不如往吾家蔬糲共之 生携手同歸 早晨進粟飯葵羹 生甘食不遺 生離家已久 蓬頭垢面 末非煖水 親自洗面梳髮 生尤樂焉 來謂諸輩曰 其家殷富 其人慧黠 自吾平生未曾見也 至江上臨別 生抱末非 臥沙中涕泣 剖小石各書名而分之 生繫諸衣袖 如寶金玉未嘗失 留燕數月 言言每稱末非 不離於口 回至遼東 末非之娚末山 隨迎逢軍而去 末非送溫襖 生卽被於肩 謂諸輩曰 此吾兒所送物也 到義州 末非欲得唐物 務增媚態 生之憐愛 倍於多給▣▣遙末非家祀神 謂生曰 家無魚物 汝可乞來 生見判官得乾魚一束 親持而歸 跪受神賜酒快倒曰 我是大主翁 不可不飮也 至林畔館將別 生携末非手 來入上房索酒 各飮一盃 末非執生衣 生執末非手 相持痛哭 日已高 同伴力解之 生恐末非追來 踉蹡走出 誤得他人馬而倒騎 見者皆抵掌 馬上雙淚點滴如雨 至一溪曲朝飯 同伴勸飧專不顧 惟俯首向溪 同伴曰子無乃泣乎 生曰我非泣 乃翫水中魚耳 捲帽而視之 目盡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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