김득신의 종남총지(終南叢志)
1.
魚無迹蠶夫 向嶺南 行至鳥嶺 日午 䣃鞍 憩于樹下 有一行客 衣藍縷 騎款段 亦至其處 無迹易之 不爲禮 時 秋景政佳 無迹苦吟覓句 良久未就 客曰 余粗解作句 願得紙筆 要經郢匠之一斤也 卽書而進 其詩曰 秋風黃葉落粉粉 主屹山高半沒雪 二十四橋鳴咽水 一年三度客中聞 無迹見而大驚 遂閣筆而去 其人蓋玄風鄕所李孝則也 古語云 相馬失之瘦 相人失之貧 此之謂也
2.
李容齋荇 貌寑 性不喜梳洗 上嘗於燕閒問曰 聞卿居家 不梳洗 然耶 容齋對曰 臣家有祭祀時 則臣常梳洗 上大笑 天使唐皐之來 容齋爲儐相 鄭士龍蘇世讓李希輔 爲從事 天使見容齋貌醜 常厭近接 天使行到安州 登百祥樓 賦五言律 送儐相 使和之 容齋方醉睡 諸從事先搆以待 容齋覺睡揩眼視之 乃曰 老夫當改下 卽口號書呈 其押坤字曰 二水分爲坎 三山斷作坤 天使見之稱賞曰 眞是奇語 更加禮遇 容齋謂三從事曰 如我遠接使 後亦有之 如諸君從事 復難得矣 其時從事之得人 亦可想
3.
羽士李逗春 無名之士 而其丹陽峽中詩曰 山欲蹲蹲石欲飛 洞天深處客忘歸 澄潭日落白雲起 一縷仙風吹羽衣 非烟火食語
4.
明廟嘗得一圖 出示群臣 皆莫知其爲何圖也 湖陰鄭士龍進曰 此乃西湖圖也 遂以手指點曰 此靈隱寺也 此湧金門也 此東坡所築之堤也 此錢鏐之墟也 此趙碫知舍也 此林處士之所居也 歷歷若曾所目見 明廟以鞍具馬 立于庭 仍命侍臣作詩曰 有居魁者 以此鞍馬贈之 湖陰遂卽赴進一律詩曰 靈隱寺中鳴暮鍾 湧金門外夕陽舂 至今蟻垤封猶合 依舊靈胥怒尙洶 湖舫客歸花嶼瞑 蘇堤鶯擲柳陰濃 錢墟趙社俱無所 欲問孤山處士蹤 明廟覽而稱賞 諸臣閣筆 遂賜鞍馬 許筠評謂舂容奇重 說盡一部西湖志於五十六字中
5.
文章用意處 自有奇妙造化 誠未易論也 至其狀物寫景之語 則如風雲變態 朝暮無常 苟非自到其境 不能明悟 是猶聖人能知聖也 李芝峯所著類說 許鄭湖陰後臺夜坐詩一聯 山木俱鳴風乍起 江聲忽厲月孤懸 而月孤懸三字 與江聲忽厲 不相屬云 許筠所撰國朝時刪中 選入此詩 而評之曰 此老此聯 當壓此卷 許筠以藻鑑名世 則宜有所深解 芝峰之有此貶論者 豈未嘗細究而然耶 余曾過淸風 抵宿黃江驛 夜半聞灘聲甚駛달릴사 開戶視之落月孤懸矣 因憶湖陰江聲忽厲月孤懸之句 一咏三歎 始覺古人寫景逼眞 其詩價對景益高
6.
儒生禹鐸 工於詩 蘇齋盧守愼 嘗在江亭 與禹同坐 時 漁村落照 眞奇觀也 蘇齋欲賦詩 方沈吟 禹援筆先書一絶曰 曳照檣烏背 收紅釣岸前 半江金柱影 斜入白鶴天 蘇齋極稱善曰 雖贍如四佳 無此警語 東園金貴榮 適在座曰 彼學生 未聞有能詩聲 何其過許 蘇齋曰 君以名位論詩耶 孟浩然之微雲淡河漢 踈雨滴梧桐 爲詩家上乘 彼浩然 亦非學生乎 金憮然有慚色 余謂 俗人無具眼 又無具耳 有以時之先後 人之貴賤 輕重之 雖使李杜再生 若沈下流 亦必有輕侮者 世導可慨也
7.
松江鄭澈 樂民樓詩曰 白嶽連天起 城川入海遙 年年芳草路 人渡夕陽橋 世稱絶唱 而余意 樂民樓萬歲橋下等壯盛 而末句語涉低殘 且似懷古之咏 何以爲絶唱也 具眼者 自當知之
8.
古玉鄭碏 遊山寺詩一聯曰 山如圖畫白雲外 路入招提紅樹中 許筠賞稱 語有神助
9.
永平牛頭淵 山水之勝 最於畿內 昔有金胤福者 居之 金善彈琴 號琴翁 楊蓬萊士彦 刻詩巖石曰 綠綺琴 伯牙心 鍾子是知音 一鼓復一吟 冷冷虛籟起遙岑 江月娟娟江水深 語淸調古 罕世絶作
10.
延興府院君 夏日 設宴于南山挹白堂 一時文章詞伯大會 東皐崔岦 亦與焉 酒瀾 主人出華牋 各置座前 要諸公吟咏 諸公勸崔先題 崔累辭不獲 遂援筆而成七言近體一首曰 避暑風流傾北海 衝泥車馬簇南山 身忘國舅衣冠右 其取家人鼎俎間 桂醞盞愁蕉葉脆 氷羞盤訝水晶頑 佳招只爲憐能賦 白首其如夢錦還 五峯月沙以下皆閣筆 以今觀之 東皐之作 圓渾雄贍 固是傑作 而以五峯諸公之才 至於閣筆者 何哉 盖兩公 皆具眼者 眞知其善故耳 世之粗解押韻者 强次人韻 自以爲能 良可哂也
11.
天使朱太史之蕃遊漢江 作長篇一首 使首揆柳永慶次之 時 東皐以製述官代製 其句曰 漢江自古娛佳客 不能十里王京陌 遠接使西坰柳根見之 改王京二字 作長安 東皐微哂之 及呈太史 太史大加歎賞 因拈出長安二字 謂之曰 長安本非爾地語 亦萎弱 不若王京二字之爲妥 西坰聞而深愧之 東皐詩一聯曰 士羞不識龍灣路 文欲相當鳳詔臣 此寄遠接使一行詩也 恨不使是老爲儐使 而直當鳳詔臣也
12.
頃有諸儒生 會話朴淵下 共賦詩 有一客 不知何許人 負筇而至 衣冠藍縷 諸儒侮其人 謂曰 汝能作詩乎 曰 諾 遂先書 飛流直下三千尺 疑是銀河落九天之句 諸儒相與冷笑曰 君詩何太功省 盖嘲其全用古句也 客曰 諸君勿笑 第觀結句 卽尾之曰 謫仙此句今方驗 未必廬山勝朴淵 一座大驚曰 朴淵形勢 盡於此詩 吾輩無可更賦 遂閣筆 或云 其客乃士人鄭民秀云 松都朴淵瀑布之奇壯 名於國中 余嘗親見朴淵 始識李白疑是銀河落九天之句 善形容矣 鄭順朋詩云 長恨當年李謫仙 一生廬岳眼終偏 瓊詞錯比銀河落 更把何言賦朴淵 五山車天輅詩云 削立層巒列似屛 半空驚沫吼雷霆 晴虹倒掛潭心黑 白練斜飛石骨靑 雖不用銀河二字 而晴虹白練 亦古語也 盖上詩有意味 而句卒 下詩句豪 而少意味
13.
宣廟丙戌謁聖 五山車天輅 以四館爲擧子吕繼先代述 事覺杖竄北裔 及北兵使辭朝 上招差備門外 敎曰 車天輅 雖以罪披謫 予嘗愛其才 爾可善視之 兵使赴任 待天輅極款 天輅恠問之 兵使曰 辭朝之日 自上有善視之命 安敢不爾 天輅聞之感泣 未久放還 宣廟愛惜人才之盛意 吁 其至矣 唐天使朱之蕃 嘗奉使我國歸時 以東方事實 回奏于皇帝 其中一款曰 朝鮮有車天輅者 文章奇壯 嘗謫北闕 有詩一句曰 風外怒聲聞渤海 雪中愁色見陰山 云云 其見重於中國 亦至於此 戊午年間 許筠赴京師 有一星官曰 靑丘分野 奎星晦彩 當有一文章亡 筠欲自死以當之 及渡鴨綠江 聞天輅死 愕然自失云
14.
權石洲韠 以白衣從事 從儐相月沙 至西關 相得歡甚 後 石洲自京將還江華 就辭于月沙 時適日暮 月沙秉燭呼酒 白洲在側 使之呼韻 令石洲賦詩 石洲辭以行忙 月沙强之 白洲遂呼昏字 石洲卽應聲曰 寒天銀燭照黃昏 白洲又呼門字 石洲輒應曰 鍾動嚴城欲閉門 白洲欲窘之 呼髠字 卽繼應曰 異禮向來慚始隗 淸尊何幸獨留髡 石洲又隨呼隨應曰 未將感激酬高義 空自周旋奉諸言 末句呼論字 石洲揮袖曰 末句當闊展矣 仍朗吟曰 明日孤舟江海闊 白頭愁絶更堪論 作畢卽出去 月沙深服 每對人輒言其才不可及云
15.
權韐 韋布寒士, 石洲之弟也, 號草樓· 其松都懷古一絶曰 雪月前朝色 寒鍾古國聲 南樓愁獨立 殘郭暮烟生 一時膾炙 權嘗遊三角山僧伽寺 時諸名士來會飮酒賦詩 權與座談詩自若座中侮之曰 今日名官之會 彼書生何乃唐突也 權笑曰諸君之爵 豈敵吾一句哉 諸名士異之, 請誦其句 權卽朗吟 雪月前朝色 寒鍾古國聲之句 諸名士乃大驚 上座而敬之 飮醉境日
16.
五言排律 始見於初唐 而杜子美爲一百韻 麗朝李相圃奎報爲三百韻 至我朝, 疎庵任叔英爲七百韻 寄東岳李安訥 其詩廣博奇僻眞千載杰作也· 雖以老杜大手, 尙止百韻, 後世詩人, 亦無如此大作, 而踈庵始創之 可見其囷廩之富也· 東岳以一律答之曰 萬曆己未秋, 任公七百韻吾投· 自從唐漢未會覷 縱有杜韓那可酬 奧理庖羲卦外括 秘文蒼頡字前搜 是年大旱樵山岳 定是天驚地亦愁 此盖欲以小敵大也 未知孫仲謀三萬兵 可敵曺公入十萬否
17.
李芝峰睟光 東洲敏求父子 俱以詞翰名家稱 芝峰長於詩 東洲長於賦 東洲曰 先人詩尙摩詰 余詩尚杜陵 其意盖亦自多 而評者以爲 造詣則子必不及於父云 東洲帆檣影動潮生後 島嶼形分水落初 雖爲人傳誦 一句中 以潮水生落爲對 未免疵病 若乃翁 風捲潮聲喧島嶼 日斜帆影上樓臺之爲穩藉無瑕
18.
白洲李明漢 嘗於友人家 逢澤堂飮酒談詩 其所作 滿載人間酒 懸帆大海中 長風九萬里 直到廣寒宮之詩 以爲壯語 澤堂曰 此乃兒曺語 老儒所不道 白洲憮然 時 主家盆菊盛開 白洲卽吟曰 風雨到君家 雨啨山日斜 今年秋色早 八月已黃花 澤堂吟咏數三曰 天章果起余矣 天章卽白洲字也
19.
苔川金地粹 一號天台山人 嘗與太能相善 一日 太能至 金贈詩曰 黃葉水西村 蒼苔秋晻門 山僧冒雨至 夜坐講玄言 太能吟咏曰 首句近唐 三四涉宋 金使太能誦其所作 太能誦一絶曰 夜深霜氣重 天遠雁聲高 客宿西亭月 還山秋夢勞 金曰 爾詩四句 果皆唐 稱賞不已
20.
余先人號南峯 自少爲文詞便自成家 而罕有知之者 今錄其數首 其送巡檢使三入海防詩曰 南徼春來軫聖憂 忽看鄕月照遐陬 一身許國三持節 千里籌邊幾上樓 蔽野旌旗明組練 滿船茄鼓擁貔貅비휴 玆行可施男兒志 何用臨岐浪自愁 又丙子亂後 再過新安有一絶曰 胡騎長驅夜到遼 百年城郭此蕭條 可憐蘇小門前柳 猶帶春風學舞腰 澤堂嘗稱 悽惋可誦
21.
余先人 嘗於乙巳年間 夢作近體一首 覺後 只記天襯古城㘅落日 霞兼孤鶩帶長風之句 後謫濟州 登曲城而望之 則滿眼風景 宛如昔夢所睹 豈非數耶 遂因其一聯而追成全篇 其詩曰 他鄕邂逅一樽同 却喜衰顏發醉紅 天襯古城啣落日 霞兼孤鶩帶長風 仙搓渺渺身何往, 故國迢迢信不通 萬事乘除元有數 向來三敗敢云窮 又一聯曰 萬死一身衰鬢改 十年三黜壮心堅 澤堂見之極稱賞
22.
余內舅睦參判諱長欽 號茶山 文才早成 且工書法 以詩冠司馬試 考官稱歎曰 工部之詩 右軍之筆 其道峯書院詩曰 春來病脚力猶微 步入千林到石扉 欹枕古樓鳴瀨轉 捲簾深院落花飛 天機滾滾催時序 世事茫茫足是非 聊與二三談往迹 淸風起我昹而歸 仙夢臺詩曰 松檜陰陰水殿虛 一區籬落畵圖如 翛然覺罷仙臺夢 步出林亭月影疎 贈謝恩使先還詩曰 日落廬龍塞 天寒古北平 鄕心千萬疊 封寄漢陽城 諸詩皆淸麗有唐韻
23.
湖洲蔡裕後 嘗往東湖秃音(地名) 與李承旨元鎭 同舟而遊 湖洲醉甚 誤墮江水 李公急捄拯之 湖洲卽吟一絶曰 但覺酒杯淺 不知江水深 舟中李膺在 肯使屈原沈 一座稱佳 或傳 湖洲先得此句 陽自墮水云 可添詩人笑資
24. 정두경의 성당에 비길 만한 시
我東文人, 毎與華使唱酬, 皆用律詩. 故如湖陰大手, 至於古詩長篇, 不能工.
唯權石洲深曉古詩體, 其「忠州石」ㆍ「送胡秀才」等篇, 絶佳, 殊非東人只事排比之流.
近世東溟鄭君平, 傑出一代, 掃盡浮靡之習. 其所著歌行, 雄健俊逸, 可方於盛唐諸子.
如「俠客篇」曰: “幽州胡馬客, 匕首碧於水. 荊卿西入咸陽日, 待者何人此子是. 惜哉不與俱, 藏名屠狗家, 空對燕山秋月色, 時時吹笛落梅花.” 此等作, 求諸唐, 詩亦罕.
評者謂: “我國之文, 超越前代. 可與中國因幷驅者, 有二, 踈庵之騈儷, 東溟之歌行.”云.
인용
25.
東溟鄭君平 登凌漢山城詩曰 山勢崚嶒地勢孤 眼前空濶九州無 樓看赤日東臨海 城到靑天北備胡 共賀使君兼大將 何勞一卒敵千夫 鯨〔鲵〕寂寞風濤穩, 朱雀門開醉酒徒 筆力壯健 人不可及 余甞問於東溟君平曰 子之詩 於古 可方何人 君平笑曰 李杜則不敢當矣 至於高岑輩 或可比肩 其淸心樓詩一絕 送客高樓秋夜闌 一 雙白鷺在前灘 酒酣起望蒼蒼色 月落江淸霜露寒 韻格高絕淸爽 若喚起太白 以余觀之 可出高岑之上
26.
柳道三號紫霞翁 甞奉使北關 遍遊花酒塲 還到安邊釋王寺 賦一律曰 三千官路往來忙 到底繁華閱幾塲 卽此機心還寂寞 從前豪興太顚狂 晨鍾洗盡笙歌耳 晚茗淸開酒肉膓 暫借蒲團成一睡 滿山松籟夢中凉 脫洒繁華之境界 剩得淸閑之意趣 詩與神會 發語蕭爽 才格之不凡 可想矣
27.
姜叔久百〔栢〕年 金剛山道中詩曰 百里無人響 山深但鳥啼 逢僧問前路 僧去路還迷 世或傳 叔久甞以此作 誦告於東溟鄭君平 君平稱善 仍曰 但字改以山字 則尤佳 叔久歎服云 余意 此詩佳處 只在於但之一字 若改以山字 則一篇精神 都沒了 且但鳥啼三字 出自唐詩 君平豈點金成鐵耶 決知傳者妄耳 知此者 可與言詩 不知者 擯於談詩之席矣
28.
洪叔鎭柱世 申季良最 俱以文鳴 建幟詞壇 洪詩曰 庭草階花照眼明 閑中心與境俱淸 門前盡日無車馬 獨有幽禽時一鳴 申詩曰 滿地梨花白雪香 東風無賴損柔芳 春愁漠漠深如海 栖燕雙飛繞畵樑 洪申相友善 才名亦相埒 余甞問於澤堂曰 洪申兩人之文 孰優 曰 叔鎭之文 若天然梅菊 季良之文 如彩畫牧丹 盖天然梅菊 眞性自持者也 彩畫牧丹 雕飾而成者也 惜乎 以二公之才 賈忌於時 終不能大展布 此非所謂文章憎命達者歟
29.
朴仲久長遠文才早成 十二歲時 有父執壬子生者被謫 於別席 群丈命仲久作詩 仲久卽題曰 前後生同壬子年 去留心事此離筵 天無竟日雷霆怒 莫恨潮州路八千 仲久亦壬子生 人稱奇童 仲久甞以正言 製進月課 反哺鳥一絕曰 士有親在堂 貧無甘旨具 微禽亦動人 淚落林烏哺 仁廟覽之傳曰 此人父母生存乎 承旨回啓曰 此人只有偏母 傳曰 觀其絕句 誠孝非凡 一家忠孝 令人感嘆 風樹之比 古之所傷 令該曹優給米布 俾免不待之痛 此誠異數也 盖仲久外祖沈公 以前都正 年七十遇丁丑亂 隨廟社人江華 聞賊兵已渡甲串 索筆書遺疏 夫妻俱自縊而死 仲久上其疏 仁廟覽而嘉之 爲旋其閭 故上敎以一家忠孝稱之 仲久號久堂 與余善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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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詩得於天機 自運造比〔化〕之功者 爲上 此則世不多有 其次 學唐學宋者 各得其體則 俱有可取 至於近世 不無數三以詩稱者 而無論軆格之高下 能得詩家意趣者 絕少 奚暇更論唐與宋之近不近乎 世傳一詩曰 我生後彭祖 彭祖不如余 蜉蝣出我後 我生猶不如 往古不必羨 來短方有餘 此未知誰氏之作 而辭理俱到 有無限趣味 雖在唐宋之間 而若非自運造化者 安能〔及〕此
31.
文章罕出於世者也 固不可易得 至於近世才士之佼佼者 亦且寥寥 良可歎也 洪元九錫箕 天才絕人 佳作不可勝記 又善押强韻 人有呼韻 則應聲而對 甞與友人同行 適見松樹上 有一鴉飛噪 友人以鴉爲題 呼針衾心三字爲韻 欲以窘元九 元九卽隨呼韻輒對曰 姑也休嗔慵不針 春愁多夢擁羅衾 爾能解說吾姑惡 正得深閨少婦心 友人吐舌歎賞 元九甞受業於張谿谷 谿谷曰 洪某之才 謂之文章 則軆制未備 只謂之才子 則渠必寃之 盖才士之雄者云 澤堂甞云 天章大才 人所難及 而鄭公德餘柳公汝一 亦其匹也 德餘卽鄭玄谷百昌之字 汝一卽柳承旨道三之字也
32.
申元澤混少以奇童名世 後爲安州敎授 將赴關西 其母有戒色之訓 其妻亦有警言 申戲賦一絕曰, 謂我西行錦繡叢 慈親戒色婦言同 母憂疾病誠爲是 妻妬風流未必公 此詩世多傳誦稱善 而第四句 妻妬風流 四字 殊非微婉之語 若改以 妻意安知盡出公 則似乎有味 以俟具眼評論
33.
南雲卿龍翼甞奉使日本 倭人以畫鷄一幅求詩 南題贈一絕云 咫尺扶桑曉 胡爲獨不鳴 恐驚孤客夢 應絕五更聲 南常以佳作自矜 而但末句 應絕 二字 直說無風韻 鄙俗可欠 李知白 少與南同榻做工 卽能文者也 甞遇南問曰 公詩今到幾首耶 答曰 當過千首矣 李曰 然則無亦已至消朽耶 盖譏其所讀小〔少〕 而所賦多也 南聞之憮然 南與金久之壽恒 才華齊名 而應卒敏速 人以南爲優
34.
近來年少中 金錫胄斯百早負文名 而文病於澁 雖作數句語 必刻意覃思 草藁不三四易 不出也 其詩大率多雕繪 而次洪于海詩八首俱嘉 其一篇曰 春日娟娟春氣和 故人棲息近如何 十年京洛才名早 三月林園逸興多 隨柳訪花眞得我 馳軒躍馬且從他 新詩却寄勞相望, 語鳥嚶嚶在別柯 極平淡近古 余甞遇斯百論文 斯百云 吾少不多讀 故未能驅駕文力 雖欲勉讀 而藥其病 多務未暇 可恨 盖斯百凡製述 以模做古作爲能 非有巨源流出 故其言如此 然妙解作法 各體俱備 誠未易得
35.
注書申儀華 工於詞賦 且能詩 登第未幾而夭 少時與其表兄金錫胄 做業於東湖亭榭 一日 夜聞秋聲浙〔淅〕瀝 或疑過雨 又疑落葉 申金各於枕上 口占一絕 申詩曰 客枕夢初回 西風打庭樹 蕭蕭落葉聲 疑是秋江雨 金詩曰 窣窣復蕭蕭 聲聲在秋樹 不是風前葉 應是葉上雨 申詩清韻可愛 金詩古氣難及 但用意似雕
36.
李瑞雨潤甫 李沃文若 俱工文詞 各有所長 而文若少也 學於東州〔洲〕門下 東州〔洲〕甞稱 此子才調不凡 而以登第太早 不能肆力於文章 可惜也云 晚而喜詩 往往不用古語 有螭蚓之雜 故詩不如文 博士洪覩亦東州〔洲〕門人 聰明絕人 一覽輒記 字意音韻 無不通曉 爲文 操筆立就 略無停滯 而於詩 一句道不得 東洲〔州〕笑曰 以君之長於文 而短於詩 古人所謂 詩有別才者 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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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官洪萬宗 早病廢讀 不能專工 而從東溟鄭君平學 故其詩薰芳染彩 格調淸峻 採蓮曲詩曰 彼美採蓮女 繫舟橫塘渚 羞見馬上郎 笑人荷花去 君平見之曰 此盛唐語也 吾當傳衣鉢於汝也 余每喜其水鍾寺詩 蕭寺白雲上 秋江明月西 禪樓無夢寐 風露夜凄凄 天然超絕 得唐人景趣 洪甞謂余曰 使吾讀書若尊丈 則豈如今日之碌碌乎 盖恨其不能多讀 而雖使多讀者 賦之 亦安能做此語麼
38.
太官洪萬宗 早病廢讀 不能專工 而從東溟鄭君平學 故其詩薰芳染彩 格調淸峻 採蓮曲詩曰 彼美採蓮女 繫舟橫塘渚 羞見馬上郎 笑人荷花去 君平見之曰 此盛唐語也 吾當傳衣鉢於汝也 余每喜其水鍾寺詩 蕭寺白雲上 秋江明月西 禪樓無夢寐 風露夜凄凄 天然超絕 得唐人景趣 洪甞謂余曰 使吾讀書若尊丈 則豈如今日之碌碌乎 盖恨其不能多讀 而雖使多讀者 賦之 亦安能做此語麼
39.
近者無詩 非無詩 詩之可者無有也 大抵 人不致力於古作者 徒事擧業 或工於科賦科詩 而全昧於古詩律 雖粗解綴句者 亦未脫科體 故如村鼓島笛 雜亂不堪聞 其可詩云乎哉 人傳一鄉士詩曰 唐虞勳業日蕭條 風雨乾坤久寂寥 春到碧山花鳥語 太平遺跡未全消 雖非唐格 擺脫科臼 章法渾成 惜乎 失其名而不傳於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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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頡謾爲離別字 秦皇胡乃不焚之 至今留滯人間世 長見陽關去留時 此乃優人戲語 良堪唾去 或傳以爲楊蓬萊詩 決知其非是 未知其集中 果有此詩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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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淸江興 回頭問白鴎 答云紅蓼月 漁笛數聲秋 不知誰作 而眞俳優之語 鄙俚可笑 白鷗豈有與人酬答之理耶 世罕知詩者 皆稱名作 而或以爲余作 秪堪捧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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驪州利川兩太守 與慶安督郵 同會于驪江神勒寺 賦詩爲樂 其韻卽菴嵐潭也 寺有一讀書生 適在座 倅謂曰 君亦能詩乎 書生曰 雖拙 敢不依命 卽和題曰 千門寺剎勒稱菴 冬日陰雲換作嵐 氷合大江新有雪 宛如平陸豈云潭 盖諸倅之作 以巨剎爲菴 以陰雲爲嵐 以雪後氷合之江爲潭 故書生嘲其下語之謬 諸倅大慙而散 噫 世有强作賦咏取笑傍觀者 奚獨驪利兩倅而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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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岑參毎作一篇 人人傳寫 雖戎狄蠻貊 無不吟誦 李益毎一篇成 天下皆被之絃歌 施之圖畫 二子之詩 何令人景慕至此哉 今之世 雖有出類之作 人無篤好者 豈今與古異 而不遇賞音者耶 余甞於龍湖亭榭 有一絕云 古木寒雲裡 秋山白雨邊 暮江風浪起 漁子急回船 人皆傳誦 余之平日所作勝於此者 多矣 而此詩最得膾炙 豈詩亦有遇不遇者耶 孝廟甞使畫工繪禁屛也 書下此詩 命模進此詩之景 噫 拙句非有聲之畫 而猥蒙睿覽 至被繪畫 實曠世之盛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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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詩者 以詩取人 不知詩者 以名取詩 余少也 名稱未著 雖有佳作 人不爲貴 及得詩聲 雖非警語 輒皆稱誦 良可笑也 余於丙子亂中 有 晝常聞野哭 夢亦避胡兵之句 澤堂咏歎 謂余曰 君詩極有杜格 讀杜幾許耶 有文章局量 須勉之 時余方讀杜詩 若澤堂可謂有明鑑也 彼不知詩者 譽之不足喜也 毁之不足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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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崖金建中 甞携余遊於其漢江亭榭 時晚洲洪元九與久堂朴仲久 竝轡而來 至酒酣 泛舟 仍與賦詩 仲久謂余曰 昔謝逸蝴蝶詩曰 狂隨柳絮有時見 舞人梨花何處尋 人呼爲謝蝴蝶 趙嘏秋夕詩曰 殘星數點鴈橫塞 長笛一聲人倚樓 時稱趙倚樓 鄭谷鷓鴣詩曰 雨昏靑草湖邊過 花落黃陵廟裡啼 人謂躑鷓鴣子之 吟病老僧秋閉殿 覔詩孤客夜登樓之句 可號金老僧 又謂元九曰 子之似惜落花春鳥語 解分長日午鷄鳴之句 亦可稱洪午鷄 建中顧左右曰 仲久可謂知詩善評 子公貌類老僧 宜得其號 元九晝亦執鷄 實符此名 子公卽余之字 而余頭童髯脫 故以僧戲之 且俗語 以狎婢爲種雞執 元九素有此癖 故云 相與鼓掌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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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意思 或有暗合 未〔余〕甞得一聯 花色艷於官妓艷 溪光淸似使君淸 後閱唐人詩集 有秋水淨於僧眼碧 晚山濃似佛頭靑之句 其韻格雖有工拙 而句法則同
47. 시 짓기의 괴로움과 지금 시인들의 문제점
李唐諸子作詩, 用盡一生心力, 故能名世傳後.
如‘吟安數箇字, 撚斷幾莖髭. 吟成五字句, 用破一生心.’ ‘兩句三年得, 一吟雙淚流. 欲識吟詩苦, 秋霜若在心.’ 又‘夜吟曉不休, 苦吟鬼神愁. 如何不自閑, 心與身爲仇.’之類, 是也.
余亦有此癖, 欲捨未能, 戲吟一絕曰: “爲人性癖最耽詩, 詩到吟時下字疑. 終至不疑方快意, 一生辛苦有誰知.”
噫! 唯知者, 可與話此境. 今人以淺學率爾成章, 便欲作驚人語, 不亦踈哉.
인용
48.
古今績學之士 靡不以勤致之 我東文章鉅公 多讀書者 亦可歷數 世傳 金乖崖閉門讀書 不窺外 下堂見落葉 始知秋天 成虛白 晝讀夜誦 手不釋卷 如廁或至忘返 金馹孫 讀「韓文」千遍 尹潔 讀「孟子」千周 盧蘇齋 讀「論語」「杜詩」二千回 林白湖 讀「中庸」八百遍 崔簡易 讀「漢書」五千周 偏讀項籍傳 至一萬回 車滄洲 讀「周易」五百遍 李東岳 讀「杜詩」數千周 柳於宇 讀「莊子」 「柳文」千回 東溟鄭君平 讀「馬史」數千遍 余性魯鈍 所讀之工 倍他人 若馬漢韓柳 皆抄讀至萬餘遍 而其中最喜伯夷傳 讀至一億一萬三千算 遂名小窩曰 億萬齋 仍作一絶曰 搜羅漢宋唐秦文 口沬讀過一萬番 最嗜伯夷奇恠躰 飄飄逸氣欲凌雲 去庚戌 值歲旱 八路凶歉흉년들겸 翌年大飢疫 都鄙積屍 不知其數 人有謂余者曰 今年死者 與君讀書之數 孰多云 盖戲余之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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