김성일의 ‘퇴계선생언행록(退溪先生言行錄)’
先生生于溫溪里第 大夫人夢見孔子臨門而生先生 出於傳聞 無可徵信 姑記于此 以備參考
先生六七歲時 已知敬長之禮 於尊丈前 一不敢傲慢 雖中夜熟寐 呼而覺之 必應唯甚謹
先生八歲 仲兄澄刃傷其手 先生抱哭 母夫人曰 傷手之兄不哭 汝何哭也 先生曰 豈有血流如彼而不痛乎
先生十二歲 受論語于叔父松齋公 至弟子入則孝 出則弟之章 惕然自警曰 人子之道當如是矣 自此以後 常服膺而體行焉 一日將論語中理字 問于松齋曰 凡事之是者 是理乎 松齋喜曰 汝已解得文義矣 松齋每曰 亡兄有此兒 死不亡矣 嘗謂大憲公瀣曰 此是奇男 謂先生曰 持門戶者 必此兒也
嘗曰 少時從叔父松齋公于永嘉 時爲府使 一日與人遊獵于野 醉而墜馬 醒來痛自克責 警省之心 未嘗暫忘 到今思之 惕然若前日事
先生嘗曰 松齋公勸學甚嚴 不假辭色 嘗背誦論語 自初章至終篇 不差一字 而亦無奬許之言 余之不怠於學 皆松齋敎督之力也
十八九歲 題溪塘有詩曰 露草夭夭繞水涯 小塘淸活淨無沙 雲飛鳥過元相管 只怕時時燕蹴波 又詠懷獨愛林廬萬卷書 一般心事十年餘 邇來似與源頭會 都把吾心看太虛
二十歲 讀周易 講究其義 至忘寢食 心氣因以損傷 自此常患疾病
娶進士許瓚之女 婦家頗饒 而以乘肥爲恥 常騎羸瘦馬
二十三歲 與諸友會肄于榮川醫院 上舍朴承健方讀小學 熟視先生動靜曰 公曾讀小學否 先生曰未也
爲擧子時 嘗遊郡庠 衣冠必整 言動必謹 其接人之際 雖不爲崖岸 而自有難犯之色肅然 人敬而愛之
始遊太學 時經己卯之禍 士習澆薄 見先生擧止有法 人多笑侮 未幾還鄕
戊子春 赴司馬覆試 不待榜而還鄕 未到漢江 聞榜聲而南行自若 了無喜色
三十二歲 自京還鄕 路宿村舍 傍有賊變 同行驚惶失措 而先生凝然不動
三十三歲 居泮 一時流輩 稱爲顔子 秋權忠定公橃同行到驪州 參見金慕齋安國 始聞正人君子之論
自少 未嘗安肆偸惰 晨起必自斂襡衾簟 定省于大夫人 其見兄嫂 雖一日屢見 必拜致敬
自少時 書字必楷正 雖傳抄科文雜書 鮮有胡寫 亦未嘗求諸人 蓋厭人之亂書也
嘗曰 余自少 雖志於學 而無師友啓發之人 倀倀數十年 未知入頭下工處 枉費心思 探索不置 或終夜靜坐 未嘗就枕 仍得心恙 廢學者累年 若果得師友 指示迷道 則豈至枉用心力 老而無得乎 此雖是自謙之辭 而其爲學超然獨得 不由師友 亦可想也
先生嘗得朱子全書于都下 自是閉戶靜觀 歷夏不輟 或以暑熱致傷爲戒 先生曰 講此書 便覺胸膈生涼 自不知其暑 何病之有 旣讀 遂刪節其要語爲一袠 今之印行朱書節要 是也
先生家有朱子書寫本一袠 卷袠甚舊 字畫幾刓 乃讀而然也 觀此 亦可想三絶之功 其後人多印出 每得新袠 必校讐點竄 溫習一過 章章融會 句句爛熟 其受用 如手持而足蹈 耳聞而目覩 故日用之間 語默動靜 辭受取予 出處進退之義 無不脗合於是書 人或質疑問難 則必援是書而答之 亦無不合於事情 宜於道義 草本 理 焉 是乃實見得 信得及 心融神會之所致 非靠書冊徇口耳之所可能也 若先生 可謂善讀書矣
先生嘗曰 聖學不過四書 士之志學者 舍是書何以哉 但今人非不讀書 而只以帖誦決科爲業 於身心了不相關 陷溺旣久 難以啓發 若是書 旣無其弊 而讀之令人易以感發興起 故接引初學 必以是書云 下是書 卽朱書節要
又曰 人能讀此 則可知爲學之方 旣知其方 則必且感發興起 其馳外之心 少間矣 從此做功 積習旣久 然後回看四書 則聖賢之言 將節節有味 於身上方有受用處
又曰 未讀是書 猶是人 旣讀是書 猶是人 二句 當深戒也
先生於書 無所不讀 而尤用心於性理之學 章章爛熟 句句融會 講論之際 親切的當 如誦己言 晩年專意朱書 平生得力處 大抵皆自此書中發也
先生曰 我平生無所好 只於書中 眞覺其可好 先生尊慕聖賢 敬之若神明在上 臨文必諱名稱某 未嘗犯之
先生讀書 正坐莊誦 字求其訓 句尋其義 未嘗以麤心大膽讀之 雖一字一畫之微 不爲放過 魚魯豕亥之訛 必辨乃已 然未嘗割改舊字 必註紙頭曰 某字疑當作某字 其詳愼精密如此 趙上舍穆 嘗校讐心經附註 字畫之訛者 直割正之 註脚之不當刪節者 卽添補之 先生責之曰 先儒成書 何可一任己見 去取之太快如此乎 獨不思金根車之誚耶
問啓蒙等書 似不切於初學 何如 先生曰 固是 然學者不可不先知 先儒有是說耳
辛酉冬 先生居陶山玩樂齋 鷄鳴而起 必莊誦一遍 諦聽之 乃心經附註也
先生曰 嘗往琴聞遠家 山蹊頗險 去時按轡警馭 心常不弛 及還微醉 頓忘來路之險 縱然安行 如履坦途 心之操舍 甚可懼也
又曰 人之持心最難 嘗自驗之 一步之間 心在一步亦難
居處必整靜 几案必明淨 圖書滿壁 常秩秩不亂 晨起必焚香靜坐 終日觀書 未嘗見其惰容
先生年益高病益深 而進學益力 任道益重 其莊敬持養之功 尤嚴於幽獨得肆之地 平居未明而起 必盥櫛衣冠 終日觀書 或焚香靜坐 常提省此心 如日初昇
先生自少 天資近道 精明溫粹 篤厚眞純 其處心行事 一出於道義 未嘗爲血氣所動
先生謙虛爲德 無一毫滿假之心 見道已明 而望之若不見 德已尊矣 而歉然若無得 向上之心 至死如一日 其設心以爲寧學聖人而未至 不欲以一善成名 嘗見世人自許太過者 深以爲非 必擧以爲戒
先生溫良恭謹 端詳閒泰 暴慢之容 忿戾之氣 未嘗加諸身 瞻之也 儼然有可敬之儀則 卽之也 溫然有可愛之容德
平易明白 先生之學也 正大光明 先生之道也 和風慶雲 先生之德也 布帛菽粟 先生之文也 襟懷洞徹 如秋月氷壺 氣象溫粹 如精金美玉 凝重如山嶽 靜深如淵泉 望之可知其爲成德君子
先生待人應物 動靜語默 各有其節 人若有不當問而問 不當言而言 則必正色不答
先生之學 於日用動靜語默上用功 平易明白 無甚高遠之事 而動容周旋中禮 自有人不可及之妙
先生充養已至 遇事裕爲 雖在急遽之間 神閒意定 無胡亂忽卒底氣象
先生澹然無欲 此心常伸於萬物之上 天地之間 無一物嬰其懷者
先生之學 私欲淨盡 天理日明 物我之間 未見有彼此畦町 其心直與天地萬物 上下同流 有各得其所之妙 若先生者 幾乎無我者也
嘗曰 少多疾病 自中司馬之後 殊無進取之意 惟以奉親養病爲心 爲仲兄敦勸 更作遊泮應擧之計 僶俛數月 事多掣肘 久居喧囂 精神眩怳 中夜思之 轉覺不堪 適未幾中第 故以至於今日 不然則再入國庠 以圖決科 決知其不可爲矣
又曰 余雖應擧 而初不屑於得失 二十四歲時 連屈三試 亦無落魄意 一日在里第 忽有人來呼李書房者 意謂招我 徐而察之 則乃人之尋老奴者也 仍歎曰 我未成一名 故致有此辱也 造次之頃 覺得失之關心 科目之動人 甚可懼也 君輩戒之
君命至門 必祇慄惕息 亟具冠帶 出門祇迎 奉置案上 下階四拜 然後上堂跪讀 又下階四拜
先生入公門 必張拱疾趨 未嘗緩步 嘗爲三殿肅拜 自始至終 齊遫翼如 未見有勞倦之色
召命每下 雖移疾不起 常坐不安席 夙夜憂惕 以竢後命 如不得允 則或輿疾登道 行且上辭 期於得旨而後已
每有除命 必蹙然謂學者曰 平生爲虛名所累 以至於此 吾誰欺 欺天乎
道山賜暇之日 同僚皆放曠無檢 日以觴詠爲事 先生獨終日端坐 或閉戶觀書 雖時與諸人遊賞 而亦不至流放 同僚皆雅敬志操 亦不以異己嫉之
立朝之日 靜以自守 絶迹權幸之門 雖知舊間 亦未嘗僕僕往來 其所從遊者 皆一時之望 其所接引者 必向學之士
乙巳之亂 先生已入罪籍 李元祿 芑之姪 荇之子 申救甚力 李芑乃反待罪而解之 蓋先生修行端潔 無有疵纇 小人雖欲捃摭而不可得 且天之生斯人 必非偶然 豈讒賊之所能害哉
乙巳之禍 林百齡謂芑曰 李某謹愼自守 人所共知 若罪之 人必以前日被罪者 皆爲誣枉 故芑復請勿削
丁未秋 先生病退在鄕 拜弘文館應敎 承召赴京 舟到楊根 始聞良才壁書之變 未入城 堂吏以朝報來示 則大禍已作 一時名流 或死或竄 先生進退維谷 僶俛供職 方謀乞外 而未得其便 未幾鳳城君之獄又起 先生知不可救 移疾不出 仍出守丹陽 方玉堂上箚之時 先生帶館職 故名列兩箚 人或以是疑之 先生答問在金而精 可考
守丹陽郡 淸謹誠信 撫摩懇惻 至今人有問治郡之第一 必以先生爲最 出守之日 陳復昌就餞于南應龍家 謂左右曰 經筵事緊 某不可出外 先生恐爲陳所止 翼日卽發行 行未遠 陳果啓之 答曰 旣有成命 郡又殘弊 當遣近臣 使之蘇復可也 赴郡之後 陳因使臣往來 屢通詩札 先生一不答焉 復昌銜之 未久見敗 以是免焉
時事一變 先生無意行道 丹陽之出 蓋將爲賦歸計也 簿書之暇 惟以書史自娛 或獨往龜潭,石門之間 徜徉終日而返 比還 行李蕭然 只載二箇怪石而已 移守豐基 留意學校 武陵周愼齋曾刱白雲洞書院 而事尙未竟 先生上書方伯 轉達于朝 其賜額頒書 蓋自先生始也 暇日到院中 與諸生講學不倦 必以古人爲己之學 諄復告諭 至於科業 則雖莫之禁 而非其所勸也
吏治一以簡靜不擾爲尙 其收賦於民也 雖甚輕約 而若民所當爲者 亦無所增減 不爲違道干譽之事 故居郡無赫赫之聲 人謂先生不及於周愼齋云 蓋愼齋爲政 頗用術數 顚倒一郡之民 故民翕然稱之 先生悃愊無華 一以其正 人不知日計不足 而歲計有餘故云耳 然此豈足以論輕重乎 其待吏民 一以誠信 不逆其欺詐也
守豐基歸家之日 行李蕭然 惟書籍數馱而已 其所盛杻籠 到家卽出給 事皆類此
監司公竟罹大禍 不仕家居 尤無意世事 先生早失先子 先夫人窮居 其應擧決科 實爲便養計也 適坐舅罪 不許臨民之官 未幾大夫人下世 先生每懷蓼莪風樹之感 門人語及養親之事 則必蹙然稱罪人
館學儒生 以飮食美惡 爲養士之能否 少不如意 則謗議沸騰 官員或曲爲要譽 供頓極其豐美 庫財蕩盡 典僕亦不支 先生甚鄙陋之 及爲學官 惟以禮義養士 而口體之養 不爲致力 館中怪怒 先生知士習不可變 未幾移疾不出
戊午 上五不宜疏 有曰 諱愚竊位可謂宜乎 病廢尸祿可謂宜乎 虛名欺世可謂宜乎 知非冒進可謂宜乎 不職不退可謂宜乎 持此五不宜 以立本朝 其於爲臣之義 何如也 故臣之不敢進 秪欲成就一義字而已 答曰 今見疏辭 錄前後求退之事 至陳五不宜 牢執不來 雖欲得人致治 何能奪其志乎 予實寡昧 不足與有爲 故守道守義 斷無來輔之意 予甚赧然 宜知予意
戊午赴召時 尹元衡當國 方濁亂朝廷 有一史官譏其出處 蓋不知先生心事也 初明廟召命屢下 而猶堅辭者 正以時不可出也 徵召漸峻 至有予不足與有爲之敎 先生聞命瞿然 僶俛詣闕 然非其心也 故除大司成,工曹參判 而未嘗爲供職計 在都五朔 長在散秩
先生嘗以在野朝銜爲未安 控辭累年 乙丑 明廟始許之 先生感戴天恩 喜形于色 顧謂左右 余自此始爲天放之身矣 賦八章以志喜
丙寅正月二十六日 承召命發程 到榮川上書辭免 待命于豐基 上遣醫問疾 二月十三日 抵醴泉再上辭 十五日 除工曹判書 二十六日 抵安東地鶴駕山廣興寺 三辭 三月初七日 到鳳停寺 十四日 四上辭 不待命還家 十六日 除大提學 七月九日 上狀辭召命 乞致仕
丙寅春 誠一在溪南書齋 有旨宣召 先生曰 爾須還去 我方病辭 何敢與人講論
御題招賢不至歎近體 令讀書堂製進 今上初年 先生以禮判辭遞 未及呈告還鄕 人皆疑之 蓋奇高峯等諸賢 多聚于朝廷 每筵席 極言先生道德行義 無愧於程,朱 不可不急先招用 爲行道濟世之地 先生已聞而不樂 一日門人告曰 高峯諸賢之意 皆以爲先生入相 然後吾道可行 當請對陳啓云 先生瞿然 卽不告諸友 翩然南行 蓋先生之意 深欲遠避嫌疑 非無故而速行者也
先生嘗謂仕所以行道 非以干祿 故筮仕四十年 更歷四朝 而仕止久速 一循乎義 義有未安 則必奉身而退 如是前後凡七度 或謂先生本少宦情 非知先生者也 勾通政以至崇品 尤少踐歷 皆辭謝不得已然後受之 本非先生之心也
先生五十歲 尙未有家 初卜于霞峯 中移于竹谷 竟定于退溪之上 宅西臨溪作精舍 名曰寒棲 引泉爲塘 名曰光影 植以梅柳 開以三逕 前有彈琴石 東有古藤巖 溪山明媚 宛然成一別區焉 丙辰歲 誠一始展拜于此 左右圖書 焚香靜坐 翛然若將終身 人不知其爲官人也 以霞明洞近於洛川 川乃官禁所及 謂不宜子孫之居 遷于溪上
先生性喜通明而惡蔽障 至如樹木之類 必令疏剔剪去 不使翳前
先生雅尙儉素 盥用陶器 坐以蒲席 布衣絛帶 葛屨竹杖 泊如也 溪上之宅 僅十餘架 祁寒暑雨 人所不堪 而處之裕如也 永川郡守許時歷謁 大驚曰 阨陋如此 何以堪之 先生曰 習之已久 不覺也
先生先室夫人田莊 在榮川郡 頗饒 溪上則只有薄田數頃 而終不居于彼 家甚窘束而晏如也
權公礩 先生之舅也 其宅在京城西小門內 嘗欲與之 先生辭不取 後入都 常僑寓他處 未嘗居之
金就礪造幅巾深衣以送 先生曰 幅巾似僧巾 著之似未穩 乃服深衣 而加程子冠 晩年齋居如此 客來則改以常服焉
先生對客飮啖 不聞匙箸之聲 其飮食之節 雖 草本 無雖字 暑月 只脯乾而已 每食不過數三品 雖壯者有所不堪 而先生若啜膏粱 嘗侍食陶山 盤中只有茄葉,菁根,海藿 無餘物矣
先生嘗曰 我眞福薄之人 啖厚味則氣如痞滯不安 必啖苦淡 然後方利腸胃云云
先生飮酒 未嘗至醉 微酡而止 其接待賓客 隨量勸之 稱其情款焉
先生曰 紛華波蕩之中 最易移人 余嘗用力於此 庶不爲所動 而嘗爲議政府舍人 聲妓滿前 便覺有一端喜悅之心 雖痛窒慾 僅免坑塹 而其機則生死路頭也 可不懼哉
關西素稱紛華 士之落於坑塹者 前後相望 先生嘗爲咨文點馬 以事留義州一月 絶不近色 行過平壤 監司爲飾名妓以薦 竟不之顧
權同知應挺知安東 嘗載妓樂過書堂 先生作詩諷之 權後乃不敢
先生雖言語文字之間 未嘗爲戲褻之語 人有作太眞送臨邛道士 還報唐天子詩 欲課之 先生批曰 太眞之事 白樂天始作俑 魚無迹極鋪張之 大丈夫口中 豈可狀出淫醜之語也
先生常守靜端居 未嘗出入 而若斯文雅飮 里社集宴 則亦時往焉 親戚若有吉凶慶弔 則近必親往 遠必使人致禮 至老不廢
生日不設酒食 子孫亦不許獻壽觴 悄然終日 察訪公若至宅 則出門奉迎 其坐也不分賓主 必序坐一席 怡愉恭謹之容 睟盎於外 望之令人生孝悌之心
察訪公入門常讓先生 先生蹙然如不自容 鞠躬而立曰 何敢如是 一日語及門生曰 古人事兄 如事嚴父 出入扶持 居處奉養 以盡子弟之道 今我只有一兄 而未得盡子弟之道 可歎也
問兄弟有過則可相言之否 先生曰 此是最難處事 但當致吾誠意 使之感悟 然後始得無害於義 若誠意不孚 而徒以言語正責之 則不至於相疏者幾希矣 故曰 兄弟怡怡 良以此也
訓誨子孫 必先以孝經,小學等書 略通文義 然後及於四書 循循有序 未嘗躐等焉 子孫有過 則不爲峻責 警誨諄復 俾自感悟 雖待婢僕 亦未嘗怪怒 一本遽加 嗔罵 閨門內外 怡愉肅穆 無所作爲 而萬事自理焉
朋友死 雖遠必遣子弟 齎文致祭
人有道故舊之過 則必正色不答
對客設食 必稱家有無 雖貴客至 亦不盛饌 卑幼亦不忽焉
客來常有酒食 必豫敎家人以供具之 未嘗對客言之
先生退居 若有尊客 則必具堂上冠服 但不著帽束品帶 送迎必於大門外 升降揖遜 動中規矩 不失尺寸焉
先生待人 喜怒不形於色 榮川倅李銘素悖慢 嘗來謁 倨傲無禮 咳唾自若 指點屛簇 評論書畫 先生隨而答之 侍坐者皆有慍色 而先生略無幾微見於顔面
先生待人甚恕 苟無大故 則未嘗絶之 皆容而敎之 冀其遷改而自新焉
有錄事梁成義者 爲本縣縣監 士人皆賤其爲人 先生盡其民主之禮 久而愈敬 成義反挾地主之尊 嘗到漁梁 伻邀先生 辭甚倨傲 先生辭以疾 令奉化往見 聞者皆怪怒 而先生終不言其失
李戡之未敗也 爲慶尙方伯 來訪書堂 先生見之 後戡黨李樑 將陷士林 先生指堂上一處曰 此某當日坐處 咫尺相對 安知其惡之至此乎 歎吒者久之
先生嚴於辭受之際 苟非其義 一介不以取予於人 若州縣官 以交際之禮來饋 則亦不苟辭 時有一官頗不廉 數來展謁 時或致物 先生亦受之 門人趙穆甚不悅 其時蒙不及致問 然以愚忖之 先生非苟受也 細觀孟子却之不恭章 則可意會耳
人有所饋 雖非不義之物 必辭其多 而受其少 嘗有獻山梁二首 留一而還其一 其他類是
州府若有饋遺 則必先送于察訪公 次分于隣曲親戚及門人之來學者 未嘗留惠於家 在京俸祿所入 足以自贍 餘皆周恤親舊 而必以親疏貧富爲度 未嘗傷惠焉
己巳退歸也 上命本道題給米豆甚優 還家卽盡散于鄕里親戚
陶山精舍下有漁梁 官禁甚嚴 人不得私漁 先生每當暑月 則必居溪舍 未嘗一到于此 曹南冥聞之笑曰 何太屑屑也 我自不爲 雖有官梁 何嫌何避 先生曰 在南冥則當如彼 在我則亦當如是 以吾之不可學柳下惠之可 不亦宜乎
先生居鄕 凡調役征賦 必先下戶而輸之 未嘗有逋稽 里胥亦不知爲達官家 嘗出坐溪邊 里胥來告曰 今年柏林之禁 進賜戶當之 先生笑而不答
草鄕約條欲行 有憚之者 遂不果行
鄕人志學者 或恥隨品官之列 先生曰 鄕黨 父兄宗族之所在 以隨行爲恥何意 或曰 門地卑微者居右 實有牛後之恥 先生曰 鄕之所貴者齒也 雖居下 於禮於義 有何不可
待門弟子 如待朋友 雖少者 亦未嘗斥名稱汝 送迎必下階 周旋揖遜 致其敬 坐定 必先問父兄安否
誠一讀大學 於理氣上未達 先生曰 君未學太極圖說 故面牆如此 卽令讀之 又曰 太極圖說中 君子修之吉 小人悖之凶 二句最學者用工夫地頭 修之悖之 只在敬肆之間 可不懼哉 蓋學者不可不先識體段 故多敎以太極,西銘,啓蒙等書 曹南冥聞之 乃有手不知灑埽之節 而口談天理之奧之譏 先生貽書辨之 門生李德弘初志於學 嘗欲學啓蒙 先生曰 君第讀四書 此非所急也
問 禹性傳,柳成龍以爲朱子書 不如心經之切要 其說如何 先生曰未嘗讀了而遽有是說不可必沈潛積年 熟讀詳味 然後方知親切也 且爲學 何可徑約而厭煩乎
問 書箴警之言 揭座右觀省 如何 先生曰 古人盤盂幾杖 皆有銘 但心無儆省之實 則箴書滿壁 亦將視而不見 固何益哉 爲學如張橫渠晝有爲夜有得 言有敎動有常 瞬有存息有養 則此心常存而不放矣 何待於揭座右也
問 朱子嘗令學者 於平易明白處用工夫 所謂平易明白處 乃事親從兄日用常行之事乎 先生曰 然 孔子告樊遲曰 居處恭 執事敬 與人忠 皆是平易明白處也
問讀書之法 先生曰 只是熟 凡讀書者 雖曉文義 若未熟則旋讀旋忘 未能存之於心 必也旣學而又加溫熟之功 然後方能存之心 而有浹洽之味矣
又曰 讀書之要 必以聖賢言行體之心 而潛求默玩 然後方有涵養進學之功 若怱怱說過 泛泛誦說而已 則是不過章句口耳之末習 雖誦盡千編 白首談經 亦何益哉
又曰 晝之所讀 夜必思繹
問 敬齋,箴勿貳以二 勿參以三 二與貳 三與參義 同異何如 先生曰 二三 成數也 貳參 成其數之名也 易曰 參天兩地 記曰 離坐離立 母往參焉 論語曰 不貳過 此參貳字 亦此意也
敎人一以性理之學 或以科業來問 則亦不苟辭 而非所勸也 士子來 適値科擧 請留習科文 先生曰 凡肄業 各有其所欲 習科文 不須留此也
丙寅 誠一將入泮 問居是邦 事大夫之賢者 友士之仁者 都下必多仁賢 往見以資講益何如 先生曰 爾今日第守靜
問 掣於科目 爲學不專 欲停擧業 先生曰 此意甚好 然亦非易事 昔蔡伯靜兄弟 不事擧業 專意學問 卒傳家業 爲世大儒 如此則可也 雖停擧業 若無其實 則濟得甚事 卽將蔡氏行狀以示之曰 賢能如此用功否 宜書一通 常自觀省
問 科業不進 雖居泮 亦無益 欲留受業 先生曰 有父兄在 何可自專 曰 已得命矣 先生帖曰 此中士友多有不做其工 而僥倖於一得 甚不滿人意 聞已停行 且欲專意讀書 深賀君得請於大人前也
先生謂柳仲淹曰 眼中朋友 未見有長進者 又不曾信向此事 豈吾所爲者 無足信耶 甚可憂懼
人有質問 則雖甚淺近說話 必留意少間而答之 未嘗應聲而對
先生與學者講論 到疑處 不主己見 必博釆衆論 雖章句鄙儒之言 亦且留意聽之 虛心理會 反覆參訂 終歸於正而後已 其論辨之際 氣和辭暢 理明義正 雖羣言競起 而不爲參錯說話 必待彼言之定 然後徐以一言條析之 然不必其爲是 第曰鄙見如此 未知如何
學子質業請益 隨其淺深而告詔之 若有未曉處 則反覆詳說 啓發乃已 訓誨引進 不厭不倦 雖有疾恙 不輟講論 易簀前月 已被重疾 而尙與諸生講論 無異平昔 諸生久乃覺之 輟論數日 病已革矣
問理字之說 先生曰 知之似難而實易 若從先儒造舟行水 造車行陸之說 仔細思量 則餘皆可推也 夫舟當行水 車當行陸 此理也 舟而行陸 車而行水 則非其理也 君當仁臣當敬 父當慈子當孝 此理也 君而不仁 臣而不敬 父而不慈 子而不孝 則非其理也 凡天下所當行者 理也 所不當行者 非理也 草本 有以字 此而推之 則理之實處 可知也 又曰 事有大小 而理無大小 放之無外者 此理也 斂之無內者 亦此理也 無方所無形體 隨處充足 各具一極 未見有欠剩處
問 人同稟一元之氣 而氣質之不同 何也 先生曰 人之生也 雖曰同稟一元之氣 而一元之氣 亦自不齊 蓋自一元而分爲陰陽 則其氣固有淸濁之分 陰陽又分爲五行 則其爲氣也 或生或克 或順或逆 或升或降 或往或復 或來或去 或闢或闔 或旺或衰 紛綸交盪 顚倒錯綜 淳漓淸濁 有萬不齊 人稟是氣而生 則其氣質之不同 何足怪乎 先儒所謂騰倒到今日者 正指二五不齊處言也 東方朔曰 天不爲人寒而輟其冬 地不爲人勞而輟其廣 君子不爲小人洶洶而易其行 此言當深味也
至日 金就礪問 今日一陽初動 乃天心生物之始也 草木根荄 皆動生意於今日否 先生曰 風霜摧剝之餘 雖枝條枯悴 生意未形 而其萌長之理 已動於今日矣
問 一陽來復 一草之微 皆含生意 人爲萬物之靈 獨無藹然於今日乎 先生曰 人爲形氣之拘 雖與天地之化 似不相干 而感應消長之理 實與天地相爲流通 故先王於姤復之日 有閉關掩身之戒 草本 有所字 以絶柔道 防未然也 然則人於此日 獨無藹然之端乎 非特此也 凡介然之頃 善端之萌 皆陽復之日也 人惟有欲 故不能致擴充之功 一端纔萌 衆欲還汨 始與天地之化 大相遼絶 哀哉
問 思慮之所以煩擾 何也 先生曰 夫人會 草本 合 理氣而爲心 理爲主而帥其氣 則心靜而慮一 自無閒思慮 理不能爲主 而爲氣所勝 則此心紛綸膠擾 無所底極 邪思妄想 交至疊臻 正如飜車之環 轉無一息之定帖也 又曰 人不可無思慮 只要去閒思慮耳 其要不過敬而已 敬則心便一 一則思慮自靜矣
問延平靜坐之說 先生曰 靜坐然後身心收斂 道理方有湊泊處 若形骸放怠無檢 則身心昏亂 道理無復有湊泊處 故延平對豫章 靜坐終日 及退私亦然 問靜坐有拘束之病則如何 先生曰 血肉之軀 自少全無撿束 一朝遽欲靜坐收斂 豈無拘束之病 須是堅耐辛苦 無快活時節 更歷歲久 然後方無拘束之病矣 若厭拘束而待其自然 則是乃聖賢百體從令而恭而安之事 非初學所可能也 大抵拘束之病 實由持敬之工未至 安肆日偸故也 心若惺惺 無所怠放 則百體自然收撿而從令矣 又曰 爲學之道 必須專一悠久 然後乃能有成 以一出一入之心 爲或作或輟之工 則學何由成 故朱子告滕珙曰 專一悠久爲成 二三間斷爲敗
嘗曰 李延平使學者見喜怒哀樂未發時氣象 大抵延平之學 皆在於此 又曰 延平之學 已到得通透灑落處 故氣象如氷壺秋月
又曰 延平默坐澄心 體認天理之說 最關於學者讀書窮理之法
問 鳶飛魚躍 與有事勿正勿忘勿助之義同者 何也 先生曰 鳶飛魚躍 狀化育流行 上下昭著 莫非此理之用也 理無息 故流行自然 無一息間斷 人亦必有所事 而無期待去念助長之病 則本體呈露 妙用顯行 亦無一息之間 其象乃如此
崔應龍問 邢恕得罪於師門 而猶列於弟子 何也 先生曰 所以警後世學者也 和叔從兩程甚久 而一念之邪 便爲索性小人 學者可不懼哉
嘗語及世之沒溺於名利者 反覆歎惜 拱手謂在座曰 凡我同人 須猛省此心 勿爲小人之歸可乎
我朝言路之不廣 以有完席也 信史之失職 以有曹司也 諫官爲人主耳目 當各以所聞見論啓 而必設完席僉議 然後方啓 議若不合 雖有正論 亦不得行 其爲害豈不大哉 古者下至百工 各執藝以諫 亦何嘗有完席乎 史官多至八員者 所以重史也 所當各盡其職 而今則諸員皆尸素 而委置於下番一人 所見不必皆正 而直筆時或爲右位不同志者所抹去 萬世傳信之書 草草已甚 可爲寒心 又曰 嘗入實錄廳 見時政記 其實異於朝報者無幾
誠一曰 仕進者 若有躁進之心 雖弑父與君 皆由此馴致矣 先生曰 然 嘗見世之進取者 蟻慕羊羶 患得患失之態 至發於言辭面目之間 可鄙之甚 余平生踐歷亦多 未嘗有希冀而得之者
問 仕宦者義有當退 則君雖留之 而亦可拜疏不待命徑去否 先生曰 昔杜範 理宗時爲參政 以言不用 抗疏請退 帝懇留之 範猶力請不已 帝命閉城門 不許範出 範蓋欲不待命而徑去故也 范純仁自謫所放歸 中途 徽宗遣使召之 純仁辭以老病 直還田里 吳澄去國之日 不請而徑去 帝遣使追之不及 以此觀之 古人亦有不待命而去者
嘗謂學者曰 古有致仕之禮 所以崇廉恥厲節義也 至如宋時 雖不及致仕之年 亦許恬退 以遂其志 其待士之道 可謂有禮矣 後世此路榛塞 一入名韁 更無許退之期 可勝歎哉
問 父兄爲邑宰 子弟往從 於義何如 先生曰 以國法揆之 妻子雖當率去 而已嫁之女子 不可帶行 則子弟之不去爲是 但以古事揆之 李友直任鉛山時 延平先生時亦往來 或與夫人同往 以父從子猶可 況子弟乎 然古今異宜 而中原與本國 郡縣之制 大有不同 中原則爲郡縣者 皆有月俸 雖仰事俯育 以及親戚 猶無害也 今則無月俸之制 而以官物爲己用 則多率子弟 溷煩官舍 豈合於義乎 爲子弟者 雖因覲省往來 亦不可留連以貽其弊
世俗當親喪 幷祭考妣 先生曰 援吉卽凶 甚非禮也
又曰 廬墓之制 出於後世 葬而返魂 禮也 但人家內外之分 男女之別 不能斬然 則喪祭恐不能謹嚴 終有所未安者
又曰 昔人當喪得病 令女僕供湯藥 仍得不謹之名 平生坎坷於世 別嫌 不可不嚴也
金就礪問 內喪 以男奴爲祭僕 何如 先生曰 此是非禮 若以女僕爲之 則似當 而廬所畜婢子 又未安 以子弟爲執事 陳設諸事 皆令子弟行之 似合禮 嘗觀宗廟之祭 大祝啓君之主櫝 內官啓小君之櫝 亦以此也
今人弔內喪者 雖非親戚 而直拜靈座前 此非禮也 生時未有通家升堂之分 則內外之禮 截然不可亂也 豈以之死而遽廢婦人之道乎
嘗謂學者曰 吾東方喪紀廢毁 無可言者 世俗例於葬送祥祭之日 喪家必設酒食 以待弔客 客之無知者 或醉或達朝 甚無謂也 君輩其講求處是之道 及易簀之日 遺命禁之 若勢有所難 則設所於遠處以待之云云
問 妻亡無子 且無繼後 則其神主祝文題辭 當如何 先生曰 主則當書曰故室某氏云云 朱門人嘗問此條 朱先生曰 當以亡室書之云云 某意亡字似迫切 非不忍致死之意 以故字書之 恐無妨 祝告辭亦同 但告者 當書夫姓名 而夫字不必書也 敢昭告 亦改曰謹告 而去敢昭字 恐或可也
問 易月之制 雖祖父母兄弟之喪 期月之外 不許持服 在官者 皆吉冠從仕 其來已久 不可卒改也 然當國事 固宜如此 若四館齊進等宴 乃私會也 爲右位者 斷以時王之制 强之參宴 則如之何 先生曰 昔呂子約爲東萊之喪 解官持服 朝廷許之 君子至今爲美談 若欲持服 當如此然後可行己志 不然則只得從俗而已 吾於時王之制 蓋無如何耳 又曰 禮無兩是 事無兩便 在官者若欲行己志 事多妨礙 終未見其可也
柳仲淹爲人後 丁本生母喪 期不忍脫衰 堅欲終制 先生甚非之曰 先王制禮 不可過也 豈可徑情直行乎 旣爲人後而又欲顧私親 則是二本也 其可乎
又曰 世人利人之財 爭欲繼爲 草本 爲繼 後 旣爲其後 則事生喪制等事 反致重於所生之親 而視所後蔑如也 風俗薄惡 一至於此 可歎
鄕人尹義貞 伐黃腸木爲槨 以葬其親 先生曰 雖欲厚葬其親 豈可伐禁木乎 乃引虧姑成婦事以責之
先生曰 人於忌祭時 常幷祭考妣 甚非禮也 考祭祭妣 猶之可也 妣祭祭考 豈有敢援尊之義乎 吾門亦嘗如此 而非宗子 故不敢擅改 只令吾身後 勿用俗耳
節祀時享 雖祁寒盛暑 非疾病則必往 奉櫝奠物 不令人代之 若得節物或異味 則或乾或醢 遇節祀享祭則薦之 蓋先生支子也 未得行薦獻禮于家廟 故如此
問 祭物右陳何如 先生曰 神道尙右故也 蓋左爲陽 而右爲陰 所以尙右 神道屬陰故也
問 祭禮考五禮儀 則祭饌器數 自卿大夫至士庶人 各有其品 品數之外 斷不可越否 先生曰 祭者之名位有分 祭禮亦隨其品 可也 但五禮儀亦有難從者 饌品 脯醢果則最多 而魚肉之膳極少 人家魚肉 隨所得 猶可易備 脯醢果則豈能常畜之多乎 愚意不必盡從其禮 雖稱家有無而祭之 恐亦無妨也 但不至僭越 可也 且器數不可極煩 煩則瀆 又不能致潔耳
問 朱子嘗歎昭穆之禮久廢 作家禮 却徇時俗之禮 何也 先生曰 時王之制 豈可輕改 且禮者 天下之通行者也 擧世不行 則雖成空文何益 故其答門弟子書 深歎古禮之不復 而終曰豈若獻議于朝 一一滌其謬之爲快也云云
先生以俗節墓祭爲非禮 而亦循俗上塚 未嘗祭於家廟 蓋亦朱子答張敬夫俗節一條之意也
忌日 不設酒不受肉 雖不與祭 齊居外寢以終日 其待人亦如是 一日客來將設酒 知其有忌 旋令止之 惟設茶 隣府嘗送獐肉 適丁忌日 乃送還
先生當夫人忌日 監司來見 先生不稱忌 設酒肉皆如常 但於進肴 賓主異饌 監司知之 乃皆用素
嘗於夫人忌日 誠一侍食餕餘 先生曰 世人或於忌日 設酒食會隣曲 甚非禮也 今日則君適在傍 故呼與同食耳
問 祖考之終在閏月者 復遇亡歲之閏月 則行祭於閏乎 先生曰 閏非正月 人之行祭 常以正月 獨於是歲依亡歲之月而祭 似未穩 祭則依常月行之 於閏月亡日 則齊素而不祭 似當也
先生或行忌祭于齋宮 或問禮乎 先生曰 祭於廟 禮也 宗家或有故 且族屬疏遠 則行祭于其家 多有妨礙 齋宮乃墓所 非佛寺之比也 子孫會祭于此 亦無妨
問 長子固不可祭妻父母 衆子而爲人壻 可立祠祭之否 先生曰 人之長子 爲人獨女之壻 則事大有妨礙而難處者 蓋彼無後 又無繼後之子 則我當祭之 而身承大宗祀 不可二之也 今人或同一祠而祭之 其二本甚矣 固不足道也 雖別立廟 亦未免二本之失矣 其處之不亦難乎 但不幸而遇之 則當擇其妻族之親 分臧獲使主祀可也
先生家廟在溫溪里 宗子無後 姪子進士完當承祀 而已定居于他處 先生反覆曉諭 完令其子宗道還居以奉宗祀 先生猶以爲喜 出其財力 經紀其家 凡所以周恤安集者 靡所不至 宗家歲久頹落 宗道欲修治 而家貧無以爲材 先生令伐墓木以爲用 或以斬丘木爲疑 先生曰 以之爲私用 則固不可 若取墓山之木 治先祖之宮 以奉先祖之祀 則是肯構之大者也 有何不可乎
嘗以墓田不厚 宗子不能安其生爲恨 墓傍適有賣田者 頗膏沃 門族爭欲買占 先生立約 必令宗子買之 有族姪某竟背門約 先生自傷德薄而言不信於門族 蹙然者屢日 其人後欲謁見 先生拒之不見
問 妻之姊孤寡 無所於歸 又無家可別居 則同室而居 何如 先生曰 此恐於義有未安也 今人雖以妻姊妹爲至親 無間內外 然歐陽公兩娶薛家 呂東萊再聘韓無咎女 古禮如此 則今以至親待之 同室而居 豈是別嫌之道 若無所歸 則但當築室而居之 經紀生理 俾不失所 可也 因曰 嫌疑之際 不可不愼 昔歐陽公收養族女之無依者 及長嫁之 又寡因畜之一家 忌公者謂公不修帷薄 有識者皆疑之 公至上疏章辨誣 然後方雪 此亦不能別嫌之過也
中朝去文廟追崇之號 改題先聖先師 朝廷亦有欲遵是制者 先生曰 聖人之德 雖不以封贈而有所加損 然尊以是號 世代已久 程,朱大儒 亦無異議 而一朝削去 實所未安 今此擧措 何可輕議
我朝從祀之典 多有未喩者 如崔孤雲徒尙文章 而諂佛又甚 每見集中佛疏等作 未嘗不深惡而痛絶之也 與享文廟 豈非辱先聖之甚乎 可歎可歎
又曰 我朝四賢 雖有功德 至於從享聖廟 則未可輕議也 時館學生上疏請從祀 先生聞之 終不以爲是
川谷書院 伊川先生祭文 赫喧二字未穩 當改下正大字 蓋畫像贊曰 展也大成 諡曰正公 正大字尤著題
金富弼問 易東書院 尊祀程,朱先生何如 先生曰 兩先生皆大有功於易學者也 旣曰易東 則立廟尊祀 配以禹祭酒 固是盛事 但院中諸事 草草已甚 旣無學田 又鮮典僕 率然建此重禮 終至於褻慢 則求以尊之 反以慢之也 恐不如獨祀禹祭酒爲便
金富弼問 書院學田所入不足 請儲穀息利 先生曰 息利二字 便不是儒者所道
周公世鵬刱白雲洞書院 後人欲配于院廟 先生曰 海州文憲 亦欲如此 物議甚騰 竟未之果 竢是非之定爲之 亦未晩也 且彼旣立廟 而以己配享 則於其心安乎 蓋周濡迹於李芑之門 其處身有大狼狽處 先生此言實有微意
허노재와 오랑캐 사회를 바꾸는데 일조하다
問許魯齋出處.
先生曰: “丘瓊山輩皆詆事元之非. 但此時夷狄主華, 天理民彝, 典章文物, 絶滅殆盡.
天之生魯齋, 似非偶然, 魯齋若獨善而果於忘世, 則天理誰明, 民彝誰正, 天下其終爲左衽而莫之救矣.
以愚觀之, 魯齋之爲世而出, 似不害義, 未知聖賢復出, 則其論如何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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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曰 皇明學者 皆有蔥嶺氣味 獨薛文淸眞得聖賢宗旨 又曰 文淸之學 平生用工 都在敬字上
先生曰 金佔畢非學問底人 終身事業 只在詞華上 觀其文集 可知
寒暄先生之學 旣無著述 又無文獻之可徵 其造詣淺深 未可知也 今川谷書院中尊祀程,朱 而以寒暄配享 恐配字之義 未可輕也 文宣廟中只以顔,曾,思,孟配享 而其餘雖在十哲之科者 皆稱殿內從祀 程,朱大賢 猶列於兩廡 而稱從祀 以此觀之 配與從字有間矣 寒暄之學 雖無愧於入廟 只稱從祀 而不稱配享 其可乎 此意通于院中 可也 又曰 寒暄之學 踐履雖篤 而於道問學工夫 恐有未盡也 嘗閱秋江冷話 歎曰 東方文獻無徵 昔人言行事業 泯滅無傳 如此文字 亦甚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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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曰 趙靜庵天資甚美 而學力未充 其所施爲 未免有過當處 故終至於敗事 若學力旣充 德器成就 然後出而擔當世務 則其所成就 未易量也
又曰 堯舜君民 雖君子之志 豈有不度時不量力 而可以有爲者哉 己卯之失 正坐此也 當時趙靜庵則已覺其敗事 頗自裁抑 而諸人反以爲非 至欲倒戈相攻 靜庵蓋無如何耳
又曰 嘗於中廟謁聖 望見靜庵 步趨翼如 儀表可象 一見可知其爲人也
又曰 趙元紀,趙廣臨 皆善人也 靜庵家學淵源 亦非偶然 吾東方不無道學之士 而文獻無徵 其所造淺深 無從考見 禹祭酒,鄭圃隱則遠矣 至如寒暄,一蠹諸儒 近在傳聞之世 而亦不可尋 甚可歎也 以可徵者而言之 則近代晦齋之學甚正 觀其所著文字 皆自胸中流出 理明義正 渾然天成 非所造之深 能如是乎
晦齋謫居 嘗草進修八規 欲上未果而卒 其庶子全仁欲成先人之志 先生曰 時有可不可 事有宜不宜 以今觀之 時與事兩非其宜也 或因此惹起事端 亦未可知 不如深藏篋笥之爲愈也 蓋時尹元衡當國 而明廟之疑尙未解 雖上遺疏 未必有益 而或致意外之禍 故先生力止之
先生之學 一以朱子爲的 見人之尊陸學者 必深排而痛絶之 盧蘇齋尊信困知記頗甚 先生以整庵之學 自謂闢異端 而陽排陰助 左遮右攔 實程,朱之罪人也 與蘇齋力辨之 蘇齋終不以爲然 獨奇高峯大升 與先生合 爲作困知記跋 以斥其學 先生見之曰 這議論極明快 甚不易甚不易
先生於異端 如淫聲美色 猶恐絶之不嚴 嘗曰 我欲看佛經 以覈其邪遁 而恐如涉水者 初欲試其淺深 而竟有沒之虞耳 學者但當讀聖賢書 知得盡信得及 如異端文字 全然不知 亦不妨也
少時遊淸涼山 作白雲庵記 寺僧刊留庵壁 先生晩乃聞之 卽令去之 山僧來請詩 雖或不拒 而但寫煙霞水石之勝以付之 無一字及於僧家者 晩年亦鮮有作
初作陶山書堂 欲令僕隸守之 惡其不潔 令山僧別居隴雲精舍以守之 蓋亦朱子俾道士守雲谷之意也
乙丑夏 文定昇遐 館學生請誅普雨 至於空館而未得請 嶺南儒生 通文一道 詣闕上疏 先生曰 以討賊復讐誅普雨 旣不當其罪 而通文一道 相率詣闕 又非便 蓋人各有所見 何可苟同 若事出於人心之所同然 則不待通文 而必相齊應 如其不然 則雖家道戶曉 亦無應者矣 故人有所言之事 則必自陳疏 可也 豈合通一道相率詣闕也 於是宣城,永嘉之士 聞先生之敎 獨不赴闕 又曰 通文上疏 非儒者所當爲也
問 儒生請戮普雨 疏以復讐討賊爲辭 何如 先生曰 草野之言 例有過激 然必罪當其實 然後方可壓邪心而回天聽 今雨之罪 在於妖言罔上 蠹國害民 使異敎日熾 吾道日微 則其罪固可戮也 至加以弑逆 則非其罪也 是故 言之愈激 聽之愈邈 非徒不能回天 彼亦不伏其辜 而且有辭耳
問 儒生空館何如 先生曰 有言責者 諫於其君 而不聽則去 可也 至於韋布之士 本無言責 其上章論列 非其職也 若事關宗社之存亡 吾道之盛衰 義不可不言 則亦可上章論列 其聽與否 在於君上 豈可必其見聽 以得請爲期哉 今之館學 遇事必上章 若不得請 則相率而空館 空館而猶未得請 則又相率而聚館 其去也猶恐不先 其聚也猶恐或後 去之旣非其道 聚之又無名 是甚道理 古之君子 當國家大事 奮不顧身 上章抗論 而君不聽用 則決然而去 終身不出者 有之 是則可貴 若其空館 則吾不可知也 問空館始於何時 先生曰 以見於史者言之 恐始於宋時捲堂也 又曰 空館 迹似要君
庚午十一月初九日 行時享事 上溫溪 齊宿宗家 始感寒疾 行祭時 奉櫝奠物 猶親自爲之 仍致氣不平 未祭前 子弟告曰 氣侯若不平 則請勿參祭 先生曰 余今老矣 行祭不多時 當勉而行之 十一日赴溫溪洞會曰 氣甚不安 而余若不來 則家兄想無聊 故來此云云 十二日 彌留不平 令子弟書致知格物說 付奇明彦及鄭子中
토론의 자세
不能舍己從人, 學者之大病. 天下之義理無窮, 豈可是己而非人?
人有質問, 則淺近說, 必留意, 少間而答之. 未嘗應聲而對.
先生與學者講論, 到疑處, 不主己見, 必博采衆論. 雖章句卑儒之言, 亦且留意聽之, 虛心理會, 反復參訂, 終歸於正而後已.
其論辨之際, 氣和辭暢, 理明義正. 雖羣言競起, 而不爲參錯.
說話必待彼言之定然後, 徐以一言條析之. 然不必其爲是, 第曰: “鄙見如此, 未知如何?” -『鶴峰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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